原創 橘總

Vista氫商業

朋友圈刷到好幾個綠翅膀精靈、白翅膀天使，我才知道現在聖誕節不流行送平安果，而是去網紅照相館拍一套主題寫真。

曾經，天真藍、海馬體一度給我造成PTSD，大學期間天真的我花199拍了張“最美證件照”。

白襯衫散發的茴香味記憶猶新，小哥把左眼複制粘貼到右眼的P圖技術歎為觀止。

這兩年開始最美證件照的業務拓展到了“生活的儀式”，現在小紅書微博朋友圈，所到之處都是“嘴上說不好看，但依舊發了九宮格”的聖誕照買家秀。

照片刷多了，的确被華麗麗的造型喚醒塵封多年的“少女心”，想着自工作以來就沒拍啥正經照片。我下單299聖誕主題單人照，想看看海馬體能不能圓我一個仙女夢。

海馬體，圓你一個潑婦夢

“下周末有空位嗎？”“沒有”

“下周工作日晚上呢？”“沒有”

“那什麼時候可以約呢？”“這個月都約不了，你隻能等下個月。”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最後一句話呢？”如此令人窒息的對白在我咨詢北京海馬體的每一家分店時上演。

還沒開拍，海馬體就已經讓我從良善少女變成暴躁潑婦了。

你必須憋着火問一句，前台小妹們才能愛答不理地回一句。

雖貴為百店連鎖，每家分店的預約規定卻亂七八糟、口徑不一。

有的前台口吻親切地給我溫柔一刀：聖誕照已經排到了1月份了呢！有的客服小妹語氣高傲：别的店我不知道，反正我們12月份還沒開放預約。

當我等待着對方可以提供安撫和解決方案時，我們都陷入了短暫的尴尬，“您還有事嗎？”冷漠一問讓我站在樓道氣抖冷。

打電話到精疲力盡，終于在公号上預約成功。

到店之後會發現你和一塊即将出廠的精品黑豬沒啥本質區别。前台登記以後把我交給化妝師，手法娴熟地按照“天使”妝容模闆在我的臉上添磚加瓦。

聖誕印第安斑鸠

本以為獨自走去攝影棚會有點羞恥，結果棚外全是同款妝容、同款奇裝異服的少男少女，他們在狹窄的過道裡面面相觑，或者對着縫隙裡的鏡子自拍。

簡陋的小棚

一聲“美女，到你了”，化妝師帶我鑽進攝影棚，然後趕緊幫我戴好翅膀，飛奔去投入下一輪戰鬥。

接下來這個神秘空間自動開啟2倍速。攝影小哥火急火燎地用三秒鐘教會我pose精髓。

看我肢體僵硬，幹脆擺出姿勢讓我模仿，動作幅度之精準、變化之多樣至少是淘寶模特級别的。

我手忙腳亂經常順拐，小哥軟硬兼施以加快速度，時而化身軍訓教官“雙腿并攏、别亂動！”；時而嘴裡飛速滑過“好的不錯非常完美”。

然後突然發出尖銳的八高度雞叫，刺激你露出被吓到的尴尬微笑。

道具還沒摸熱乎被他無情地奪取換下一個，等我差不多找到點名模的從容，還在想着Vogue封面咋拍，突然小哥大呼一聲：ok了，美女咱們來選片吧！

留下我意猶未盡神情恍惚，就像是一場夢，啪的一下，很快就醒了。

看我選片猶豫不決，小哥安慰道：“别怕啊，看着原片拍得醜，想P啥樣是啥樣。”

我看他一臉信誓旦旦，知道了原來攝影師的鍋，都是修圖師在背着負重前行。

走出攝影棚，我才發現拍照加選片也就過去10分鐘，然而外面早就排起長隊。

一個戴着聖誕帽的紅裙子女生興奮地鑽了進去，一個天使打扮的妹子被摘了翅膀從另一邊鑽出來。

安迪·沃霍爾說“每個人都能當15分鐘名人”，在海馬體10分鐘能被打回原形。

想要問在哪還衣服但根本沒人搭理我，每個工作人員都在忙碌着給下一顧客造夢。

看後期修圖才是從夢醒到夢碎的過程。

整家店隻有兩個修圖小哥，像活AI在狹小空間裡面無表情地作業，滿臉寫着“世間的美女畫皮與我無關”。

我懷疑修圖的時候插入一張土豆寫真他們也能面不改色地修成大眼錐子臉。

修圖小哥手法像一枚剛入職的打印店精神小夥。必須在我的指導下，才把僵硬的下巴塗抹均勻、嘴唇的死皮去掉、淩亂的發際線塗黑；精修兩張，一張臉上有痣一張臉上沒痣，這是在跟我玩找不同？

左邊小哥的電腦上是和我如出一轍的天使少女，拿着相同的五角星，被修出同等三角形的微笑紋和下颚骨。我驚訝于修圖師們的巧奪天工，明明不是一個人，卻怎麼看都像失散多年的親姐妹。

還沒等來得及仔細檢查，小哥早已先斬後奏點擊打印，裝袋打包開始趕工下一張。

此時外面已經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光是坐在門口刷手機等待拍照的，就有2個天使，3個精靈和4個馴鹿了。

把生活的儀式感，變成生活的一團糟

天真藍、海馬體、小象館，這些拍“最美證件照”的，怎麼現在全靠“最美聖誕節”火出圈？

首先是“快”征服了嫌麻煩的年輕人。

不用一整天，不用大半天，海馬體們承諾拍照的時間壓縮到一場電影，還把店開在商場裡，逛個街順便就把寫真給拍了。

這些網紅照相館就像攝影界的Zara，用快消品式的流水作業和批量生産搶速度。

價格也是快餐式的，不會讓人有太大負擔，拍一套大工程要拿出全天時間動辄過萬；而且統一定價、明碼标價，也不會像盤子女人坊、鉑爵旅拍被投訴“隐形消費”。

花一頓火鍋的錢，擁有跟明星模特楊超越、周也一樣的笑容弧度，這或許是性價比最高的明星同款了。

換頭大法好

相比于兩三年才會更新一次的證件照，逢年過節就能推一波的寫真更能賺，還借着節日東風自帶話題度，自然成為海馬體們拓展業務的新思路。

就算聖誕寫真在小X書被吐槽是豔俗影樓風，讓人想起童年被抹大紅臉蛋的恐懼，海馬體們也無所畏懼。

反正他們還可以給你推薦自己的“大師店”，混搭着莫蘭迪和ins風的“高級味”的确更濃，當然也更貴。

無論流量路線還是高端路線，吃着網紅的紅利，怎麼都算門好生意。

2019年天真藍拿到了4500萬融資，海馬體也晉級到和Vera Wang合作，給女團拍寫真，兩腳踏進娛樂圈和時尚圈。

網紅照相館們的野心遠不止證件照，他們要承包年輕人生活裡的各種儀式感，沒有需求創造需求也要拍。

但他們承諾的多快好省，真的兌現了嗎？

快時尚的性價比高背後都是心機。拍完之後我算了筆帳，海馬體的聖誕寫真，299元單人照隻能拍一個造型、精修一張照片，天真藍一張349價更高。

攝影師連拍二三十張讓選擇困難症抓耳撓腮（當然這是照相館的常規套路），多精修一張要加100。

拒不提供底片又是一個大坑，前台小妹态度堅決“我們入職培訓的第一原則就是堅決不給底片。”

搜索大衆點評，一些改良版影樓也推出了豪華版聖誕照套餐，拍攝80張，精修20幾張，每張均價100左右，3套衣服，最重要的是80張底片全部贈送。

當然有人會說拍得多優惠自然也多，拍海馬體不就是圖個方便又好看嘛。

但真的方便嗎？相比傳統影樓客單價太低，所以海馬體們必須靠沖量保業績。

從早上10點到晚上9點40，三個時段每家門店計劃每天接待36輪。

36組顧客瓜分可憐的12個小時，分攤給每個顧客的時間也就20分鐘。

這個密度，密集恐懼症都犯了

海馬體們最被诟病的就是永無止境的“排隊”，化妝要等、換衣服要等、拍照要等、修圖要等。

說好的“一小時搞定”，總讓人等到粉底結痂、眼影飛揚，茫然地看着排在前面的小妹和不耐煩的前台暴躁撕扯，留下一地翅膀毛。

被無限壓縮的時間制造焦慮，最後誰都沒了好心情。

拍照的人因為管理混亂被胡亂加塞，工作人員忙得團團轉敷衍了事。一次生活裡的隆重儀式，最後變成了生活裡的一團亂麻。

而最有争議的點，還是海馬體們的審美品位。

雖說提供美學服務，但目标卻是效率至上。自然逃不掉快時尚“千篇一律”的詛咒。

天真藍的創始人周揚早已把“AI修圖”提到重要戰略：

“我們用AI能實現1分鐘修圖，替代97%人工，保證100%人臉識别的标準化運作，提高運轉效率。”

現在我們已經被算法吞噬了審美标準，而未來更會變成“你的美，AI決定”。

妝容模闆

他們設定好一條美麗标準線，反正不會太難看，但好看也是千人一面，批發三庭五眼“大美女”。

這也是買家秀兩極分化的原因，有人覺得海馬體拉低了自己的顔值，“還沒我自拍好看”，有人也表示超乎預期非常滿意。

對美的認知人各有志，強拉進一個框架裡當然不合适。

刷了不少反饋圖，我是分不清誰拍得好誰拍得爛，風格各異的人都濃縮成可愛、唯美的統一符号，我就像流水線上的質檢女工一樣盯着一個個标準化零件。

一個女孩對海馬體們的複制粘貼憤怒控訴：

“我竟然收到了另外一個女孩的照片，P到連他們自己都弄混了！”

如果隻靠流水線P圖，那攝影還有什麼意義呢？

拍照的快樂，不一定在海馬體

雖然差評不少，但想要預約聖誕寫真依舊排不上号。海馬體們造的勢，年輕人太容易淪陷了。

5年前開始海馬體推出了每年11月的聖誕限時産品，每年都有新角色，邀請明星網紅來打版，還加入閨蜜、情侶、親子套餐。

去年海馬體聖誕照銷量突破10萬套，按照今年的猛烈營銷是想再創新高。

用消費滿足儀式感，這招策略屢試不爽。“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的奧利奧都能把吃個餅幹吃出花樣流程，海馬體用“年底了，你也需要拍張美美的照片”觸動不少年輕人。

當節日已經演變成一個“充滿高度商業氣息的時刻”，用花錢找點樂子的方式，從日常瑣碎的焦慮中分離出來，本來可以是商家和消費者達成一緻的共赢。

誇張濾鏡和自拍神器消解了拍照的神聖感，造成網紅臉審美疲勞，我們期待能在外面的照相館重新找回拍照留念的特殊意義。

正因為不想千篇一律，才想把照相變成人生裡獨一無二的特寫。

海馬體催化了拍照留念是“生活儀式”的美麗想象，并許諾輕、快、時尚，這或許是它能走紅的原因。

但“快”也正在推着海馬體們進行高負荷運轉，統一模闆、加速生産。

無論是拍照的還是被拍的，都簡化為工業齒輪，我們轉得越快，他們賺得越多。

一件衣服我可以穿批量生産的均碼大衆款，但拍照絕不接受跟别人用同一張臉。

麼得感情的流水線作業，正在消耗和糟蹋大家一年一度的儀式憧憬。

“本來計劃一年去一次海馬體，現在也沒這個心情了。”

儀式感也不一定在網紅照相館裡找。

朋友圈裡除了曬海馬體天真藍，還有一個妹子幹脆挂塊黑布在宿舍和室友DIY。

沒有弧度統一的微笑和姿态，照片裡她們都嘻嘻哈哈笑到前仰後翻，這樣的聖誕正是我向往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