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明末清初的事吧。州北萬字足村郗某,要開一個小商鋪,借北莊頭村其(在外走染房的邵姓)姐夫二百兩銀子,不期,邵忽得一急病,不治而亡。因為當時郗向姐夫借銀子之事,并無别人知道,本以為死無對證,便想昧心貪占那筆銀子,所以并未告訴其姐和外甥邵大、邵二。
一夜,郗剛入睡,便見二差役手提鐵繩,來到炕前,将鐵環套于他項上,二話不說,将他赤身裸體牽上就走。夜色昏黑,道路坎坷難行,郗被二役牽拽,跌跌撞撞,來到一個大堂之上。但見班役森列,一個個神頭鬼面,呲牙咧嘴,猙獰異常。二役将其猛推,跪在堂下,不敢擡頭。
猛聽“啪”的一聲驚堂木響過,遂聽得一官厲聲喝問:“來者何人,何方人氏”?他戰聲如實回答。那官說:“擡起頭來,看這位是誰”?他擡眼向旁一看,大吃一驚,原來姐夫就站在身旁。
他立刻明白過來——這是因為自己昧姐夫銀子的事而獲罪了,不免生出幾分羞愧,隻好垂首無言。
那官問道:“你借他多少銀子”?
回答道:“二百兩”。
“你借銀子之事,誰人知曉”?
郗答道:“無人知曉。”
“所以你就想将那些銀子昧起來嗎?”
郗忙答道:“啟禀大老爺,小人是有這心思,但小人已經知罪了,隻求大老爺案下留情,寬恕小人,小人願意即時奉還。”
那官高聲道:“晚了!今兒你對自己犯罪事實還有何辯解?”
郗答道:“沒有沒有,隻求大老爺寬恕。”
“你知道嗎,本來你還有三十年陽壽,因你貪占親姐親外甥銀兩,與盜賊同罪。今将你剩餘的陽壽罰沒,再罰你轉生為牛,為你外甥曳犁三年,以還孽債,期滿後方可轉生為人。”然後說:“判官聽了,将這厮打入轉輪畜道,不可有誤!”判官應道:“喏!”郗就這樣被發落了。
再說,翌日清晨,郗妻起床,見郗尚自睡覺,便推了他兩推,但他還是不醒,奇怪之下,伸手摸他的額頭,覺得冰涼,遂再一試鼻息,啊呀,沒氣,死了。頓然放聲大哭起來,
此事擱過不提。也在那日早,北莊頭邵家的牛欄中一頭懷妊之牛,在昨夜産下一頭小犢。此犢生來體格健偉,長勢神速,未及一載,便可下地曳犁了。因其體魄健壯,曳犁馱馱,比之别的牲畜來出奇的力大,故邵氏弟兄對其倍常關愛。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忽忽三年已過。一日,邵氏弟兄分别在地裡驅牲耕作。時近晌午,晴空萬裡,赤日炎炎,邵氏弟兄已是揮汗如雨。但他們平時幹活,都有指标,不達指标決不歇手。故而盡管火熱難耐,卻尚自揮鞭驅牛勞作。而邵大趕的那頭牛雖然壯偉,也已滾身出水,疲憊乏力了,自然曳起犁來就慢了許多。
為完成目标,邵大一改平日對牛的那種愛意,仍狠命用鞭抽它,以驅其快走。但是那頭牛确實已是體力透支了,當邵大再一次抽打它時,那牛突然聲淚俱下地說話了:“啊呀,你怎忍心這樣抽打我,這樣熱的天,我已經渾身無力了,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曳不動了啊!況且我還是恁舅舅呀,我是恁舅舅呀!”
邵氏弟兄頓覺奇怪,從來沒有聽說過牛會說人話,而現在這頭牛真的說人話了,并且還說它是自己的舅舅。此事必有隐情,不可不信。于是停下來和言問道:“好,咱們不幹了,此話怎樣,請您給俺細細說來。”
那牛于是将前事哭訴一番,邵大、邵二聽後,恍若夢醒,急忙雙雙跪倒在地,對牛磕拜不已,并忙不叠地頻頻道歉。牛凄涼地說:“孩們,俺孩們也不用道歉了,都是為舅舅的不是,不該貪占俺孩們的銀子。況且平時俺孩們雖不知我為恁舅舅,尚能對我備加體貼,确實使我深為感動呀。”
從那日以後,邵氏弟兄開始認牛為舅,自己家人吃甚,給牛舅也吃甚,把牛圈打掃得幹幹淨淨,地下給鋪了幹草,冬天用棉布遮擋牛圈,不透冷風,使牛圈溫暖如春。平日裡任其自便溜達,每每牧之于野,盡其所能,務令其過得舒服如人,心下才稍可過意得去。
一天下午,牛舅在山坡上溜達吃草,聽到坡東背影處有人說話,出于好奇,便到坡東一看,但見有十八個強盜打扮模樣之人,均手持短刀、寶劍等兵器,正聚在一起商量什麼事。随即聽到他們說,今晚要去北莊頭大财主邵榮家搶劫。
于是忙返身到附近地裡将此事告訴正在幹活的外甥邵大。邵大便火速回村通知邵榮,預先作好防備。邵榮得訊後,自是不敢忽視,急忙召集有關人員商量對策。大家都說,響馬都是身帶兇器,武藝高強的貫匪,與他們硬碰硬,根本不行。為今之計,隻能用“以文會友”方式來對付他們,或可轉危為安。
于是當下決定:婦女家小到别處躲藏,貴重物品轉移藏匿。在大院當中安排兩桌好酒宴,院裡角角落落栽置大蠟燭,天黑前點燃蠟燭,院裡院外挂起大紅燈籠,大開街門。然後男人們都随邵東家坐在正宅檐下靜等晌馬到來。
掌燈時分,那夥響馬果然來到,但見街門大開,紅燈高挂,大院内外燈火通明,響馬頭目見此情景,心犯嘀咕,知道自己辦事不密,邵家已有準備,便不敢冒然發動搶劫。但還是大搖大擺走進大院。隻見院裡擺下兩桌上好酒宴,更是疑窦叢生。
邵榮立刻起身率族人抱拳相迎,他說:“早知貴客要駕臨寒舍,故特為備下兩桌酒宴,以為弟兄們接風洗塵,聊表在下一點心意,不成敬意。如蒙不棄,請入席開懷暢叙暢飲,君其如何?”響馬頭目道:“多謝,多謝,且慢就座,在下請問員外,何以得知吾等要來叨撓貴宅?”
邵榮道:“不瞞大頭領說:我村有一頭牛,會說人話,此信,即其所報也。”
響馬頭目一聽,“哈哈哈哈”大笑道:“怪哉,吾生在世上,還從未聽過牛說人話,既有此事,何不将其牽來,讓吾等開開眼界。”
邵榮說:“這好說,在下即便命人去牽。”于是,邵即命人到邵大家将他的牛舅舅牽來了。響馬頭目見真的把牛牽來了,便将信将疑地試問牛說:“是你為邵員外報的信?”
牛作人言道:“正是。”
“那你是如何得知吾等行動秘密的?”
牛說:“難道你們今天下午在山坡上沒有看見我嗎?你們在那裡商量事情,我在那裡吃草,順耳聽到的。”
響馬頭目說:“噢,有那麼一回事,是見有一頭牛來着。那我來問你,你既是牛,如今正當農忙之際,你不在田裡曳犁,何來閑空溜達,在山坡上吃草?”
為感化和勸導他們改惡從善,牛于是現身說法,将他如何貪占外甥銀子,如何被牽到陰曹地府受審,又如何被罰沒三十年陽壽轉生為牛還債之事,向響馬細說一遍。響馬們聽後,均深感震憾,個個都後怕不已。
牛見他們有所觸動,便繼續說道:“君不聞‘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之語嗎?這話即是針對殺人越貨的作惡之徒說的。你們也知道了,我便是因為貪占親外甥的銀子而獲罪,閻王不僅罰沒我三十年陽壽,還讓我轉生為牛,為外甥曳三年犁還孽債。
像你們這樣明火執杖搶劫财貨,你們知道什麼時候就把你們牽到地府受刑去了。我勸你們趁現在惡尚未盈,趕快懸崖勒馬吧。”
晌馬頭目說:“吾等現在就是金盆洗手,何人能收留吾等?”牛說:“大丈夫有兩隻手,還怕掙不來碗飯吃?君不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語嗎?其實此話即是汝等出路,為今之計,汝等莫若到寺裡受戒當和尚吃齋念佛,亦不失為好去處也。”
響馬們經牛這麼一開導,都接受了它的建議,一齊到連莊村智覺寺死纏硬磨,硬是讓老主持收他們為徒。
後來這十八個和尚都學會了念經和演奏佛樂。常常一起外出為百姓們念經作道場,并演奏八音。漸漸地,人們給他們冠以一個“十八羅漢”的稱謂。
文/夜雨燈讀史聲明:本故事取材自民間傳說、怪談、神話、故事、傳奇等,旨在傳承、探究、發展民間文化遺産,切勿與封建迷信挂鈎!圖片來自網絡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