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11日,那天天氣很好,但人們的心情卻很壞。
那一天,北京八寶山公墓擠滿了身穿黑衣,胸佩白花的人。他們眼含熱淚,望着一塊墓碑,數度哽咽。
今天是央視第一主播羅京的頭七。
數以百計的人,自發的來到這裡。為了送這位陪伴了他們二十六年的新聞主播最後一程。更多的人守在電視機前追思。
就在不久前,羅京還身穿運動服,頭戴白色頭巾擔任奧運會火炬手。以不同以往的活潑輕松的形象出現在人們面前。
誰能想象,此時的羅京,病情已經到了很嚴重的地步。每一步,都像是踩着玻璃渣前行。但他始終面含微笑,跑完了全程。
羅京病逝後,央視為這位偉大的播音員頒發了金話筒獎。
因為他26年,沒有出過一個錯。
連一個錯别字都沒有念過。
他的頒獎詞是這麼寫的:
26年時間,3000多次的主持,他以從不出錯的職業狀态,為全國觀衆開啟一扇了解世界的固定窗口,沒有他的身影,總感覺失去了一種心裡的平衡。
在新聞界,流傳着這麼一個公認的真理:如果羅京念的不通暢,那一定不是羅京的錯誤,一定是稿子出問題了。
26年,9200多個日夜。一代一代的人看着他的成長。他也看着一代又一代人的長大。
2、把每一個字都吃到心裡1961年,羅京出生在北京一個普通知識分子家庭。因為父母一個是四川人,一個是重慶人。
所以在北京長大的羅京,反而說一口流利的四川話。
高中時期,羅京陪同學面試。沒想到,同學落選了,他卻因為帥氣清爽的形象和渾厚磁性的嗓音,被北京廣播學院的老師看中了。
上了大學,羅京每天苦念普通話。畢業後順利進入中央電視台工作。
他主持的第一檔節目,是天氣預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觀衆們驚喜的發現電視上多了一個面容清俊,氣質文雅的男孩子。聽他口播,就是一種享受。
那時候,央視很缺人才,節目組的經費也很緊張。
當時規定,每個主持人需要準備一套西裝,一條領帶。但羅京卻省吃儉用,買了三套西裝,三條領帶,理由是,需要用作不同的場合。
這種出人意料的細心和嚴謹的工作态度,讓台裡領導大感意外。
于是沒過多久,領導就将新聞聯播的重擔交到他手上。
早在1996年,央視就将新聞聯播由錄播改為直播。
稿子要事先從領導面前過一遍,然後才到播音員手上。很多時候,播音員根本沒時間看稿子,就要直播。
新聞聯播報道的是國家大事,面對的是數以億計的全國觀衆。錯一個字,都是無法挽回的錯誤。
歐陽夏丹說她剛開始主持新聞聯播時,渾身發抖,雙手暗暗攥成拳頭,渾身都是冷汗。
另一個國臉李修平說,她每次開播之前,一直在做深呼吸,壓力随時能把她壓垮。
但羅京就是羅京,面不改色的大将風範似乎與生俱來。
有一次,新聞聯播已經開播,但稿子隻傳過來了三分之一。因為是倉促寫就的,字迹十分潦草,上面還遍布了密密麻麻的符号。羅京收到信号,慢慢放緩語速。
傳真傳過來一頁,他不緊不慢的讀一頁。錯别字、漏字,都被他一一風輕雲淡的糾正過來了。
整場十幾分鐘的播報,全體工作人員都屏住呼吸,提心吊膽。直到羅京氣定神閑的念完最後一個字,他們的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從此之後,羅京就成了業界永遠的标杆。
經常有人問他,為什麼你能二十六年不出一個差錯?
他笑着回答,因為我把每一個字都吃進了心裡。
3、妻子帶着兒子改嫁富商在電視上的羅京正派、嚴肅、不苟言笑。
在生活上的羅京,也是個不善于表達感情的人。
當上央視主播後沒多久,羅京回校拜訪恩師。在恩師家裡遇到了一個明眸善睐的女孩。也就是他後來的妻子,劉繼紅。
回到家後,羅京日思夜想,眼前全是這個女孩的音容相貌。
但作為一個鋼鐵直男,羅京不知道怎麼向劉繼紅表達愛意。就一遍一遍的打着“請教問題”的旗号,往恩師家裡跑。
其實,劉繼紅也早就對這個聲名鵲起的師兄,心生愛慕。
兩顆年輕的心髒,在羅京一次又一次的“蓄謀”邂逅裡,越走越近。
在一起之後,劉繼紅發現這個師兄,遠沒自己想的那麼“美好”。
很多時候,他們正在花前月下。台裡一條傳呼,羅京就立馬撇下她,奔回電視台。
劉繼紅難免有些失落。羅京隻能讪笑着說,台裡缺人,下次一定好好陪你。
可下次還是這樣,下下次也是這樣。
不過在那個年代,沒有哪個女孩子,會不喜歡一個敬業負責的男人。
他們結婚後,羅京照例早出晚歸,始終奔走在新聞的第一線。
二十六年,羅京隻請過一次假。
1995年,他們的兒子出生了。羅京為其取名“疏桐”。源自他很喜歡的一首詩: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家庭美滿,事業順遂。
羅京的人生本來一帆風順。
直到2008年七月。羅京被查出了淋巴瘤。
不久後,就是奧運會,他要擔任火炬手。于是羅京就瞞下所有人,強撐着跑完全程。後來病情越來越嚴重,他的臉色越來越白。
這個老天爺的殘忍玩笑,終于呈現在世人面前。
2008年,8月31号。羅京最後一次主持新聞聯播。
當時的他,血色已經明顯不足,嘴巴裡全是潰瘍。
但是他又一次靠着頑強的意志力,字正腔圓的念完每一個字。
搭檔李修平後來回憶那一天,說:當時羅老師的腿在微微顫抖,臉色發白。我問他,羅老師你身體不舒服嗎。但羅老師隻是笑了笑。我完全沒有想到,那一天會是他最後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我老是覺得31号之後,還會看到他。他的葬禮我沒有去,因為我害怕,害怕打破自己這個期望。
那天下播之後,羅京給台領導遞上了有生以來第一張請假條。他輕描淡寫的說,等我去醫院住幾天就回來。
一如既往的氣定神閑。
台領導紅了眼眶,一個勁的點頭,你好好養身體,這個病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誰都知道,這是個謊言。
羅京的病已經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醫生早就回天乏術。
在最後的幾天裡,躺在病床上的羅京,突然很想吃冰棍。他讓劉繼紅給他買。劉繼紅急忙出了醫院,沒走多遠,就收到羅京的短信。
羅京覺得他剛才支使劉繼紅的态度有些不對,在給妻子道歉。在短信中,他終于第一次對妻子用了“愛”這個字眼。
不善于表達感情的羅京,臉皮薄的連“老婆”都叫不出口,一直叫妻子“小劉”。他的愛,融化在幾十年如一日的陪伴中。
回到醫院的劉繼紅,發現羅京在用一種很“深刻”的眼神看兒子。“那種感覺,就像把兒子看進去了一樣。”
這個時候的羅京,已經知道大限将至。他多舍不得,他才48歲,孩子也才14歲,熱愛他關心他的人,每天翹首以盼他康複的消息。
2009年6月5日。這位偉大的主持人,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劉繼紅在葬禮上哭的站不直。
人們再也聽不到那聲“歡迎收看新聞聯播,我是羅京”。
幾年過去了,優秀的國臉不斷湧現。但羅京,仍舊是央視不可忽略的一座豐碑。
不知道是誰爆料,劉繼紅已然改嫁富商,帶着兒子嫁入豪門。
消息是真的。
網上指責“劉繼紅辜負羅京”的聲音不絕于耳。
這種聲音當然是不理智的。
羅京逝世後,還能有誰,比劉繼紅更痛苦?
在羅京走後的幾年時間裡,劉繼紅每每談到亡夫仍然淚流不止。
什麼是辜負?
她帶着兒子開開心心的活着,才不算辜負。
劉繼紅說,他(羅京)走了以後,我好多年都沒走出來。甚至一看到電視,就想起他。在這種時候,我經常去看他(羅京)父親。老人家很擔心我的身體,一直勸我想開點。他說,羅京肯定不希望我這麼痛苦的活着。每次從父親家裡出來,老人家都拉着我的手,送我好遠。我知道,他比我背負的壓力更大。他回去還要接着欺騙老伴,他媽媽得了老年癡呆······
十年生死兩茫茫。
羅京已經離開十一個年頭。
對死者的緬懷,并不一定需要用痛苦來表彰其程度。
劉繼紅的再嫁,不僅是給孩子一個交代,也是給羅京一個交代。
大衛·伊格曼說過: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當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學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當你下葬,人們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禮。他們宣告,你在這個社會上不複存在,你悄然離去。
第三次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記。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個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關。
幸運的是,十一年後的今天。
我們依然深刻懷念羅京的音容相貌。
他離開了人世,卻住進了許多人的心裡。
整個宇宙都和他休戚相關。
文章作者 李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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