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東晉時期的一場雪,應是春日的初雪。時任宰相的謝安此刻正閑居家中,他盤坐在屋檐之下,看着院内雪花飄然而落,突然起了興緻,叫下人把家中的小輩傳來,指着空中飄落的雪花,問道“白雪紛紛何所似?”
侄兒謝郎不假思索,立即答道:“撒鹽空中差可拟。”謝安笑了笑,摸了摸侄子的頭,沒有說什麼。這時他後方有人脆聲答了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轉身望去,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正看着他,原來是他的侄女,兄長謝奕的女兒謝道韫。他抱起侄女,大呼“妙!妙!”
自此,世人都知道謝家出了一個才女,謝道韫,有“詠絮之才”。
謝安則對這個孩子百般呵護,開始把她帶在身邊,切身教導。
謝道韫本就是天生的才女,又經過叔父的培養,不久便名震京師。時人都知道謝家的有“詠絮才”的謝道韫姑娘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無所不精。
古時的女子出嫁時間較早,謝道韫慢慢地成長為了姑娘,自然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年少的謝道韫不願将婚姻大事托付于媒婆之輩,便拜托叔父為她尋找一個如意郎君。她渴望的是夫妻之間能以詩相和,琴瑟友好的婚姻。她願丈夫能和自己一起吟詩作對,就如同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一般。
可普天之下的男兒又有幾人能配得上謝道韫呢?
一、王謝聯姻不美滿
在東晉時期有個廣為人知的說法“王與謝共天下”,所以無論是站在門當戶對還是政治需要的角度,謝道韫的丈夫也隻會是王家的公子。
叔父謝安便為她在王羲之的兒子中選擇佳婿。最先看中的是王徽之,可是王徽之此人不拘小節,舉止放浪。為謝安所不喜。于是他遂改變了初衷,将謝道韫許配給王羲之的另一個兒子王凝之。
王凝之是王羲之的次子,他擅長草書、隸書,卻少年時平生一股老氣,迷信五鬥米道,平日裡經常踏星步鬥,拜神起乩,為人又有些許怯懦軟弱。怎能讓驕傲的謝道韫滿意?
謝道韫嫁給王凝之不久後,常常一個人回到謝家,整日裡悶悶不樂,隻是默默讀書,沒有了以往的勁氣。謝安感到奇怪,有一次在她讀書時趁機問她:“王郎,是逸少之子,不是無能之輩,你為何常常不開心?”謝道韫放下書本,皺了皺眉,輕聲答道:“謝家一族中,叔父輩有謝安、謝據,兄弟中有謝韶、謝朗、謝玄、謝淵,個個都很出色,沒想到天地間,還有王郎這樣的人!”言語間處處是對自己婚姻的不滿。
也難怪,生在謝家的謝道韫,兄長是名士謝郎,弟弟是名将謝玄,自身又是才不輸謝郎,智不輸謝玄的奇女子,怎麼能看上軟弱無能的王凝之?
說起王凝之,此人雖生性軟弱,在妻子謝道韫眼裡有諸多缺點,但身為王家的公子,自然也有其過人之處。
他的官途一直很是平坦。先後出任江州刺史、左将軍、會稽内史,步步高升。
謝道韫雖然不喜為官之道,但生于謝家,嫁于王家,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對玄理有很深的造詣,久而久之也常常可以對丈夫王凝之在官場遇到的難題給出自己的意見。
對于謝道韫在官場上的才能,在《晉書·王凝之妻謝氏》中記載了這樣一件趣事。
一日,王凝之的弟弟王獻之在廳堂上與客人“辯談”,言語之間竟漸漸落于下風,難以辯過對方。
此時在偏房的謝道韫聽得一清二楚,看小叔子即将落敗,為其着急,想幫他一下,遂派遣婢女告訴王獻之,說自己可以為他解圍。在小叔子答應後,因為封建時代“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女子不能輕易抛頭露面,謝道韫就讓婢女在門前挂上青布幔,遮住自己,然後就王獻之剛才的議題與客人繼續交鋒,她旁征博引,論辯有力,最終客人理屈詞窮。隻能脫手拜服。
謝道韫自此一戰成名。她因為一直喜愛讀書,所以常常邀請當地的名家在她家辯談。慢慢下來,有一濟尼對她的評語逐漸被人所承認。
“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這不隻是說謝姑娘姿色甚美,而且是說謝道韫有嵇康的氣質,劉伶的風度,這是名士才有的風流。
二、夫妻到頭生嫌隙
再說王凝之,此人為人軟弱,行事穩妥,慕權而不慕名,和謝道韫那高傲的心氣倒也相配,而且或許是知道妻子對自己的不喜,他便常常為妻子尋找各類珍貴的書籍讓謝道韫品讀。謝道韫雖常常歎息丈夫的軟弱和迷信,但在丈夫每一次的賠笑中也隻好不了了之。
如果沒有發生那一場叛亂,二人可能就在這磕磕絆絆的婚姻中度過彼此的餘生,不會是那般冰冷的結局。
可曆史沒有如果,隻有赤裸裸的現實。那個時候東晉王朝氣數将盡,又強行征發“免奴為客”之人(指本身或父祖是奴隸,但已放免為佃客的壯丁)當兵。直接引爆了底層人民積壓已久的怒火。
孫恩、盧循領導的農民起義爆發了。這是東晉南朝時期規模最大、曆時最長的一次農民起義,和朝廷鬥争了長達十二年之久。先不論這次起義正确與否,作用如何,我們隻看看王謝夫婦是如何面對這支叛軍的。
當聽聞叛軍将要進攻會稽的消息時,擔任會稽内史的王凝之頓時慌了手腳。他不過是一個王家的次子,何曾遇到過這般場景。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整日裡燒香拜佛,祈求神靈保佑。
前面講過,王凝之為人軟弱又較為迷信,這也是他和謝道韫一直以來的矛盾點所在。而這次王凝之在慌亂下的選擇,便直接成了導緻他們婚姻破裂的導火索。
丈夫面對強敵進犯,不是積極備戰,而是閉門祈禱道祖能保佑的做法讓謝道韫深感失望。在多次勸谏了丈夫無效後,謝道韫就一個人住進了偏房。
而且她親自招募了數百家丁,天天加以訓練,一有機會就向丈夫說明反賊的兇狠殘忍,但王凝之卻總是對此置之不理。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終于在那一日,孫恩率領大軍長驅直入沖進了會稽城。
大軍四處燒殺強擄,血流成河,屍骨成堆。王凝之試圖和他們講道理,勸說叛軍,卻被軍隊在大街上直接打殺。連同其子女都被殘忍殺害。
三、晚景隐居顯凄涼
謝道韫目睹丈夫和兒女蒙難的慘狀後,年邁的她親手持刀,帶着家中女眷奮起殺賊。當因為寡不敵衆被俘虜後,她還一手抱着隻有三歲的外孫劉濤,一手指着對孫恩厲聲喊道:“事在王門,何關他族!要殺他,就先殺了我。”
孫恩身為叛軍首領,早年也是士族之人,雖是低級士族,此前也聽說過謝家的奇女子謝道韫是怎樣的才華出衆,有所謂的“詠絮之才”。可今日這個親手持刀殺賊,而面對刀刃加身也毫不畏懼的女子還是一個軟軟無力的“詠絮之才”可以概括的嗎?
孫恩心中頓時對謝道韫生出敬仰之情,他非但沒有殺死謝道韫和她的外孫,還派人将他們送回會稽,好生安置,并且吩咐手下人不得打擾。
從此謝道韫便一人帶着外孫閑居于會稽,足不出戶。平日裡隻是忙着打理本府的内務,閑暇時寫詩著文,過着獨屬于自己平靜的隐士生活。
叛亂終究還是被平定了,此前煊赫一時的王謝二族已凋零敗落,而謝道韫卻越來越閑散淡泊了。她閑來無事,常常在庭中譜一曲詩文唱和,林下舞一段劍舞紛紛。
恍惚之間似重回少年之時,那時的她天真爛漫,正是意氣風發,肆意發散自己光芒的時代。忽然聽聞一句“大雪紛紛何所似?”
她驚起回聲“未若柳絮因風起”,環望四周,隻有林葉紛紛而下,原一場夢已。
謝道韫拄劍而起,再度奮力而舞,劍光輝映之間,便不負了這幾十年光陰。停了這劍舞,她緩緩向林間走去,隻見大風忽起,柳絮飄然而落,她就這般走回了那屬于自己的結局。一切自一句柳絮而起,又在一場柳絮中結束。
女兒至死心如玉,不忍人間做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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