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是拿王冕當理想人物、标杆人物塑造的,他讀書,作畫,奉養母親;他修身,養性,不科考,不媚官,不從政,但也不硬抗,不反叛。朝廷征他做官,實在卻不過,他幹脆躲到會稽山當隐士,直至終了。
今天,不說别的,單說王冕身上一個“小”的方面——孝。
王冕七歲上死了父親,與母親相依為命。他的孝,自然體現在對待母親身上。
我的理解,孝,有三個層面,一是養,能奉養;二是順,能知順承;三是敬,能遵父母之命。
從奉養層面上說,王冕自然是孝的。
他在秦老家打工放牛,“或遇秦家煮些腌魚、臘肉給他吃,他便拿塊荷葉包了來家,遞與母親”。
等他學畫有成,賣畫得了錢,便“買些好東好西,孝敬母親”,“漸漸不愁衣食,母親心裡歡喜”。
另外,說個小細節,有次,王冕為了打發翟買辦,“問母親秤了三錢二分銀子”。這說明,王冕掙的錢是母親保管的。
能奉養母親,這是孝的第一層次。
中國有句俗話:孝順,孝順,以順為孝。順承是孝的第二層次。
王冕便是如此,不光能奉養母親,還能順承母意。
年幼時,他上學讀書,但三年後,僅靠母親為人做針線、典當舊物實在無力支撐時,母親便讓他辍學放牛。
對母親讓他辍學放牛的安排,王冕是這樣回應的——
“娘說的是。我在學堂裡坐着,心裡也悶;不如往他家放牛,倒快活些。假如我要讀書,依舊可以帶幾本去讀。”
他這回答,不光答應退學打工,還對母親進行了寬慰。
這就是比奉養更高一層的“順”了。
孝的第三個層次則是“敬”,敬重,遵從。
《論語》說:“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于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别乎?”
“敬”是比奉養、承順更高一層的孝。
這一點,王冕做得也好。
最突出的例子,是母親臨終留下這樣一段遺言——
“我眼見得不濟事了。但這幾年來,人都在我耳根前說你的學問有了,該勸你出去作官,作官怕不是榮宗耀祖的事!我看見那些作官的都不得有甚好收場!況你的性情高傲,倘若弄出禍來,反為不美。我兒可聽我的遺言,将來娶妻生子,守着我的墳墓,不要出去作官。我死了,口眼也閉!”
這遺言基于母親終生所見所思及對兒子脾性的了解,她知道兒子一旦為官,必定沒有好下場。
王冕之後果然敬從母教,盛名之下并不出仕,最終甚至為躲避朱元璋的敦請而躲進會稽山,直至去世。
“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
王冕終身尊奉母親教誨,可謂至孝。
與之相對應的是《儒林外史》中另一人物匡超人。
匡超人也有個不一般的母親,曾在久别重逢後對兒子說:“若做了官就不得見面,這官就不做他也罷!”
可之後,原本孝順、質樸的匡超人為名利熏蒸,逐漸變質,成了不孝不義之人——不光不奉養母親,連妻子去世都不回家奔喪,連于他有恩的潘三身陷囹圄都不管不顧!
這與王冕的差别太大了。
另外,關于王冕的孝敬,還有個細節也值得一看——
王冕讀書作畫有成,“又在楚辭圖上看見畫的屈原衣冠,他便自造一頂極高的帽子,一件極闊的衣服。遇着花明柳媚的時節,把一乘牛車載了母親,他便戴了高帽,穿了闊衣,執着鞭子,口裡唱着歌曲,在鄉村鎮上,以及湖邊,到處頑耍,惹的鄉下孩子們三五成群跟着他笑,他也不放在意了。”
那個年代,一個年輕人能帶了母親外出遊玩,以讓老人高興,這實在難得。
這讓人想起中國古代“二十四孝”裡的老萊子彩衣娛親的故事:春秋時的老萊子,七十歲了還穿彩衣扮幼兒,以引父母發笑。
如果說,老萊子的舉動有些流于刻意,王冕載母出遊的舉動,則更發乎自然,讓人覺得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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