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的《朝花夕拾》裡有一篇文章,題目叫《無常》。
看到這個名字,可能很多人腦海中會浮現出這樣一幅圖:
當然也可能是這樣的:
但不論你想到的是什麼,黑白無常這幾個字或許并不全都充滿着恐懼。
《新白娘子傳奇》裡,被白蛇吓得昏死過去的許仙時抓着黑白無常問:
“我死後會去地府受罪,還是到天上的極樂世界?我和娘子約好,要生生世世做夫妻的。”
白無常淡淡地回道:“那是騙鬼的話。”
就這麼短短的一句,卻讓當時看劇的我忍俊不禁。
魯迅先生在《無常》一文裡對“白無常”的描述更是妙趣橫生:
“在許多人期待着惡人的沒落的凝望中,他出來了,服飾比畫上還簡單,不拿鐵索,也不帶算盤,就是雪白的一條莽漢,粉面朱唇,眉黑如漆,蹙着,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但他一出台就須打一百零八個嚏,同時也放一百零八個屁,這才自述他的履曆:
……
大王出了牌票,叫我去拿隔壁的癞子。
問了起來呢,原來是我堂房的阿侄。
生的是什麼病?傷寒,還帶痢疾。
看的是什麼郎中?下方橋的陳念義la兒子。
開的是怎樣的藥方?附子,肉桂,外加牛膝。
第一煎吃下去,冷汗發出;
第二煎吃下去,兩腳筆直。
我道nga阿嫂哭得悲傷,暫放他還陽半刻。
大王道我是得錢買放,就将我捆打四十!
……
他因此決定了:
難是弗放者個!
哪怕你,銅牆鐵壁!
哪怕你,皇親國戚!
……”
瞧,白無常第一次執行任務,沒想到竟是自己的阿侄,還被一個庸醫誤診緻死,他于心不忍,于是悄悄地徇了私情,讓他“還陽半刻”,可誰知被“大王”發現,還捆打了四十大闆……
這哪是冷漠的鬼怪,分明活脫脫一個冤苦可憐的“喽啰”。
有了這麼多富有“人情味”的演繹,再配上無常那誇張的造型,我想即使是看客,大抵也對他恐懼不起來吧。
民間鄉俗裡,凡有一個人死掉之後,就得用酒飯恭送無常。
據魯迅先生的文章記錄,那時的人們在迎神賽會這一天卻總愛和無常開玩笑:
他想吃這恭送的酒飯,人們就故意不給他吃,以此逗樂。
堂堂一個勾魂鬼神卻給大家帶來了歡樂,不得不說是因了他爽直,愛發議論,和有人情味的性格了。
魯迅先生說:“要尋真實的朋友,倒還是他妥當。”
這句話,少年讀時沒有多少感觸,如今再看,卻看到了先生溢于言表的無奈與悲涼。
一個活生生的人,卻隻能在鬼神中尋得好友,得到片刻的慰籍。
一個勾魂使者,卻在一代又一代百姓們的口口相傳中,變成了“鬼而人,理而情,可怖又可愛”的模樣。
有情的鬼比無情的人更适合做朋友——如果不是深深地失望,又怎會如此?
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以死明志”,“以血申冤”的習慣能代代效仿,延續至今。
似乎冥冥之中人們依然覺得,最公正的審判隻能在鬼神間。
說起來,魯迅先生的《朝花夕拾》大概是在1926年,震驚中外的“3.18”慘案發生後寫下的,《無常》中有一段這樣的描述——
“有人說,他(無常)是生人走陰,就是原是人,夢中卻入冥去當差的,所以很有些人情。我還記得住在離我家不遠的小屋子裡的一個男人,便自稱是‘走無常’,門外常常燃着香燭。但我看他臉上的鬼氣反而多。”
這無疑是對當時社會的譏諷。
可不知怎得,突然就想起了前陣子一個母親帶着一雙兒女跳樓的消息。
當時一個網友在下面評論說:作為一個年輕的抑郁者,反倒覺得她解脫了,人生和婚姻如此不堪,何不早日離去……
這幾句話在我的腦海中久久盤旋,揮之不去,我能感受到,敲下這些字迹的人與跳樓的女人一樣無助和失望。
或許在他們看來同樣是:鬼尚有人情,人 卻 常 冷漠吧。
這就是個很有趣的現象:盡管我們早已不是那個人鬼颠倒的年代,也早已從戰争的創傷中走了出來,逐漸變得強大和富饒,我們面對的困難與先生那個時代相比,或許不值一提。
但人們仍在說: “人間不值得”。
魯迅先生早年的文字,仍舊能夠引起很多人的共鳴。
仍舊有很多人選擇離開。
為什麼?
或許有些陰影,仍然還在。
或許有些人性,是相通的。
隻不過,方式變了,場景變了,性質變了,人物變了而已。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修行,不如不用那麼較真,也學着自嘲一句:籲,鬼神之事,咱又懂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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