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面對面》
專訪 | 許玮甯
憑借着金鐘獎最佳女配角和金馬獎最佳新演員、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的三次提名,短短幾年,許玮甯成為台灣最受關注的電影女演員之一。
時刻經曆着被淘汰和被選擇,在殘酷的鏡頭和熒幕下,“自虐”的過午不食,是她保持身材和體态的方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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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能控制的就是自己
田川:你不會痛苦嗎?
許玮甯:已經習慣了,剛開始的時候很痛苦啊,有時候晚上朋友約晚餐,有一段時間就覺得我沒朋友了,因為大家晚上吃飯,如果你去你就會想吃,所以那段時間晚上朋友約的話,我就不出現,一直到自己已經習慣了,胃已經習慣不吃晚餐了,我才可以去,因為你知道你就不太會吃東西了。
田川:大家在一起的那種氣氛,如果不吃的話你會感覺有壓力嗎?
許玮甯:其實還好哎,大家也都不會理我,大家都吃得很開心。大概六七年前的時候,我的體重是很重的,比現在差不多重了十公斤。我那時候工作也不順利,然後就覺得,很多東西我很努力,可是有時候有一些你想要的,并不是努力就會有的,那在很多東西我都無法控制的情況之下,我唯一能夠控制的就是自己了,所以我就把自己的體重控制好,對我來說,我覺得這是唯一一個可以掌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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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阻礙了她的步伐
十幾年前剛入行的時候,許玮甯的臉上還帶着一點可愛的嬰兒肥。16歲那年,她搞砸了電視台的主持人選拔活動,卻意外被模特公司看中。混血兒的外形讓她嘗盡了甜頭,作為模特,許玮甯幾乎不用試鏡,偶爾的一次試鏡,也會很快地接到錄用電話。然而模特并不是她最喜歡的工作。小時候,許玮甯每天下午都要陪着外公看京劇,她常常自己在一旁扮起相來:拿毛巾鈎在耳後弄個水袖,穿上溜冰鞋滑來滑去。
做一名演員,這才是她的夢想。然而從模特轉型演員,讓許玮甯嘗盡甜頭的靓麗外形,此時卻讓她苦惱不斷。
許玮甯:那個時候跟導演、制片見面,投資方也在,大家在一個圓桌上面,我想讓人家覺得,我不是隻能演千金小姐的角色,所以我特地不化妝,就随心紮了個馬尾,穿T恤跟牛仔褲。導演和制片就說,你自己看了劇本,覺得哪一個角色自己更喜歡?我就講一個鄰家女孩或者是個性比較大剌剌,或者有點笨笨的那一種,因為我沒有演過,我想試試看。投資方立刻當着所有人的面回絕我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想要接演這種角色,因為所有在座的人裡面,你看起來就穿得最貴氣。所以我心裡頭就很煩嘛,想要演的劇本,想要嘗試的角色都沒有來找,永遠來找的都是大同小異的,都是千金小姐,不然就是搶别人男朋友永遠不得善終的那種角色。大家對你的主觀印象無法打破,無論你怎麼樣找出口都沒有辦法。
做一個“花瓶”,從來都不是許玮甯想要的。從第一部偶像劇《家有菲菲》,到之後的《惡作劇之吻》《下一站,幸福》《醉後決定愛上你》,在幾乎每一部作品中,她都在飾演着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或萬人追捧的時尚明星。合作的導演對她最常說的一句話是:“你就漂漂亮亮站在那就好”。
她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個走不出的魔咒。美麗彷彿成了原罪,阻礙着她的步伐。
田川:你都做了些什麼嘗試?
許玮甯:嘗試過出食譜書,做很多其他事情,但大家圍繞的好像永遠都是一些其他的,大家沒有看到你的工作成績,因為你的工作成績很顯然是不夠亮眼到值得大家去報道或者去談論,所以就覺得,沒有出口的情況之下,你就會下意識想要借由吃來抒發壓力吧。
田川:那你會覺得,大家對女性的評價标準太單一了嗎?就是一定要瘦的、美的,你才可能會有比較多一點機會?
許玮甯:沒有,應該說我倒覺得跟女性無關,我這樣講出來感覺會不會有争議?我其實有換位思考過,如果今天我是制片人,我是導演,我其實也會選比較簡單的路走。我當然會找一個現成的,你看起來就是那個人了,至于其他的我們再慢慢磨。如果第一眼我看你不是這個人,我其實很快就會把你先給淘汰或歸納在另外一邊。所以如果換位思考的話你會理解,但是如果在我自己的角度上來看的話,我會覺得太不夠有想象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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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媽媽的依靠和支柱
許玮甯是土生土長的台北女孩。白皙的皮膚和紅褐色的頭發,這個“有點不同”的樣子,注定了學生時代的許玮甯在校園裡的特别。
那時身邊的混血兒很少,外國人也不多,她常常被同學們欺負、孤立,甚至哭着回家問媽媽,可不可以把自己的頭發染成黑色。
許玮甯小時候
田川:我在訪問你之前從來都沒有認為過,一個漂亮的混血女孩,會有任何的身份認同的煩惱。
許玮甯:我一直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因為我覺得我們都是一樣的,可是我意識到自己的不同,是别人給你灌輸的。你今天跟我講說,你長得不一樣,你是混血兒,你爸爸怎麼樣,你媽媽怎麼樣,你沒有辦法想象小朋友怎麼會給你編了一堆很奇怪的故事。小時候教室的東西如果沒擺好或者是什麼東西不見,大家就說是你沒弄好的,是你拿走的,甚至是會把你的書包和鉛筆盒藏起來,有時候上課的時候,我就躲在廁所,或是躲到幼稚園的那個溜滑梯裡頭。所以那個時候其實是很難過,我不理解,而且小時候我也不會去消化這些事情,我不知道為什麼,即便是到現在還是覺得不知道哪裡錯了。
田川:但那個錯不是你造成的,也不是你可以去改變的。
許玮甯:對啊,小的時候,我阿姨那個時候去日本,她會買日本很漂亮的鉛筆,然後我就拿鉛筆去跟人家換,就說送你呀,想要去交朋友。
田川:就是希望大家能對你好一點。
許玮甯:可是沒有。
在許玮甯出生之前,爸爸就離開了她和媽媽。從小她由媽媽、外公外婆和阿姨們一起扶養長大。
成長過程中的委屈許玮甯很少跟媽媽說,她形容自己和媽媽的關系像是姐妹,“好像她是女兒,我是媽媽一樣,我更是她的依靠和支柱”。
許玮甯和媽媽
田川:你有曾經問過爸爸嗎?
許玮甯:沒有,在我很小時候他們就離婚了,所以我就是跟着媽媽。
田川:問過媽媽,爸爸是誰嗎?
許玮甯:問過,他們都一直不避諱這件事情,他們的結婚照啊什麼的其實都有留着,所以我知道我爸爸長什麼樣,隻是我完全沒印象,因為他們在我兩歲半的時候就離婚了,所以在我印象中,我是沒有爸爸的,他有沒有抱過,抱我的方式或他看我的眼神,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所有這些東西都得靠我媽幫我建立,我媽有時候聞到什麼香水味就沖我喊,這就是你爸的味道。
田川:你會恨他嗎?
許玮甯:不會,如果說真的唯一生氣的話,可能就是氣他對我媽吧,他讓我媽媽一個人這麼辛苦把我帶大。
田川: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許玮甯:沒有,他也沒有主動來找,其實我們家一直以來都沒搬過。我其實心裡面會有一點埋怨覺得,我也都一直住在那,如果你真的想來找我的話,其實是可以找得到的,你也可以來看看我,可是都沒有。
許玮甯和媽媽
4
我最後的結局一定是好的
事業遇到瓶頸,感情也并不順利。曾經高調的戀情吵得沸沸揚揚,她對媒體留下自己想說的話,“有時候跟過去告别是必然的路,不下數十次的告誡,駐足于美好,别像孩子似的不懂事地沉溺”。
社交網站上,她發布過一張外公外婆的甜蜜合影,配文 “我現在想要的感情觀,就是像他們這樣子,會吵吵鬧鬧但是不離不散、安安穩穩,能夠好好互相生活。”
許玮甯和外公外婆
田川:你會期待有自己的家庭嗎?
許玮甯:期待,我一直都期待。從很久以前開始,我一直都覺得,我一定會擁有一個很好的丈夫,我一定會有一個對我很好的男人,而且我一定會被他照顧,我腦海裡一直都有這個畫面。無論我那個時候的狀态如何,我一直都覺得,我最後的結局一定是好的。
田川:你會給自己一個期限嗎?
許玮甯:不會,因為我覺得這個東西是禮物,但是我會希望,對我來說,這是一個計劃。
30歲,許玮甯給了自己一個關鍵詞——勇敢。這是一個讓她蛻變的年紀,是一個更清楚自己要什麼而努力去闖的當口。她把所有精力留給事業,抓住一個機會,停掉了模特的工作,全心全意開始演戲。
痛苦過後,她在30歲這一年,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個金馬獎提名。而之後連續三年,她又分别以《16個夏天》、《紅衣小女孩1》和《紅衣小女孩2》三部電影,獲得金鐘獎最佳女配角和金馬獎最佳女主角與最佳女配角的提名。
柳暗花明般,這個執着追夢的女孩,把自己的事業拉出了一條陡升的曲線,并且依舊持續不斷地向上攀爬着。
許玮甯出演《記憶大師》
田川:其實你在職業生涯上是被認可的,一步步都是在不斷拓寬自己。為什麼還會有這樣一種焦慮産生?
許玮甯:我覺得那些入圍啊獎項啊,其實都是别人給你的。你自己心裡頭踏不踏實,是你自己知道的。大家都想要走簡單的路,以前大家都會覺得說,你演千金小姐演得很好,那就都找你,後來演了驚悚片之後,因為驚悚片一直都入圍金馬,所以都來找我演同一種類型的。你就會很急,想要在短時間之内,把那個标簽再撕掉, 現在覺得有點操之過急。
田川:但急于求成這樣的一個心态,是因為對自己的不自信嗎?如果一個很了解自己,很自信的一個人的話,她其實不會太在乎要證明給别人看?
許玮甯:我覺得你說對的一點是沒自信,但是我覺得沒自信的原因是,因為我覺得女生在這一個行業的壽命并不長,如果我不再快一點的話,機會可能會越來越少了,所以我覺得不自信在這裡,急于想要讓人家肯定我,這個不是我考量的,因為我知道,我一旦拿到了這個劇本跟這個角色,我一定會百分之百地投入,我一定可以讓它很完整、很圓滿,但是我得先要拿到那個角色才行呀。
田川:你還想要嘗試一些哪樣的角色?
許玮甯:我很想演文藝片,古裝我也超适合,武打片其實我也蠻想嘗試的。
到新的環境裡拍戲、看更多劇本、學習不同的表演方法、與不同的團隊合作,現在的許玮甯,最想追求的東西是“進入一個角色”、“體驗想做的事情” “經曆不同的人生” 。
她說自己無法像天才型的演員一樣,信手拈來就是戲,但也正在一點點累積,慢慢進步着。
許玮甯獲金鐘獎最佳女配角
田川:你說你給自己的事業打七分,生活打九分,你剛剛說自己是那種滴水穿石,比較慢,要很用功的演員,那為什麼沒有考慮找一個比較容易的或者是自己更擅長的一個事業呢?
許玮甯:小時候有很多想法,很多夢想,服裝設計師、室内設計師、空姐、護士都想過,演員也想過,老師也有想過。從小到大這些夢想都在改變,但演員是從小到大從來沒變過的,到現在我回想起來,還是覺得這條路其實不好走,很辛苦,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我覺得我未來十年,對于這個工作,我也是不會放棄的,再辛苦我也不會放棄,因為我太熱愛這件事情了。
編導:高舒晴
編輯:劉夢琪、巴塔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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