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中國漢字文化博大精深,又有誰會想到,給我們遮風避雨,安放我們心靈寄托我們情思的家,她的本義竟然是“豬圈”。這是不是讓人有點難以接受,讓人非常尴尬呢?到底是誰這樣“糟蹋”我們的“家”的呢?
最早給“家”做出這樣解釋的是,元代著名書法家、文學家周伯溫,他在《六書正訛》中給出的解釋說:“豕(豬的意思)居之圈,曰家,故從宀從豕。後人借為室家之家。”,後來清代著名學者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裡也認為“家”的本義應該是“豬圈”,他解釋“家”這個字說:“竊謂此篆(指的就是家這個字)本義乃豕(shǐ)之居也。引申假借以為人之居。”
我們再看“字聖”許慎在《說文解字》中,對“家”是怎麼解釋的。《說文解字》:“家,居也。從宀,豭(jiā )省聲。”許慎認為“家”是形聲字,而把“家”的字義,解釋為居所,居處,但沒有說,到底是人的居處,還是豬的居處。之所以跟“豬”扯上了關系,是因為這個字的聲旁“豕”。他說這個表音部分的“豕”字,本來是“豭”(這個字的本義是母豬),隻不過在造“家”這個漢字的時候,省去了半邊“叚”(jiā )。
那麼問題就來了,既然是個形聲字,重要的聲部,它實際上表音的那半邊“叚”(jiā)怎麼可以省略呢?何以隻留下了“豕”(shǐ)這個不能表音的半邊呢?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嗎?所以段玉裁認為,“家”這個字其實既是一個形聲字,又是一個會意字,即:從“宀”,從“豕”豭(jiā)省聲。他認為,許慎在《說文解字》當中繞了一大圈,就是告訴我們,“家”和豬是有關系的,隻是沒說透,他在《說文解字注》中給說透了而已,“家”的本義就是“豬圈”。說了這半天,周段二人說得有沒有道理呢?我們一起來看下漢字造字法。
一、六書: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
“六書”的名稱,最早見于《周禮·地官·保氏》。東漢文字學家許慎在《說文解字》中,第一次系統地将漢字的構成規則,科學地概括和歸納為,“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他在《說文解字∙叙》中說:“周禮八歲入小學,保氏教國子,先以六書:一曰象形,象形者,畫成其物,随體诘诎,日月是也;二曰指事,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見意,上下是也;三曰會意,會意者,比類合誼,以見指揮,武信是也;四曰形聲,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五曰轉注,轉注者,建類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令長是也。”他不但給“六書”下了定義,并且給出了實例。
按照這一套理論,那麼周段兩大學者,對“家”的解釋也是完全說得通的。“家”字上面一個“宀”,意思是房子,下面一個“豕”,意思是住着一頭豬,那不是豬圈又是什麼呢?這正是“六書”中的第三種造字法,“會意”的手法啊,以類比的方式會其意也。至于說,為什麼非要把豬的“家”當人的“家”?這不正是造字法的第六種用法,“假借”的手法嗎?意思是,當初要表達家這個概念的時候,苦于還沒表示這個意思的這個漢字,所以姑且就用表達豬圈這個概念的“家”字來代替。這不等于說豬比人先有了一個“家”嗎?真讓人惱火,讓人難堪啊。
那也許有人會問了,既然我們都需要有個“家”,為何不造一個出來,非要借用“豬圈”來當“家”,這不誠心找茬嗎?還真有人這麼想。
南宋文字學家戴侗,在他的《六書故》中就實踐了這一想法。他說:“乑(yín)古族字,乑僞為“豕”,所以他認為,“家”字應該“從宀從㐺(yín),或從宀從乑”。什麼意思呢?就是說,“家”字下面的這個“豕”是個錯别字,正确的寫法應該是“乑”(yín),而“乑"字是“族”字的異體字,“乑”字也可以寫成“㐺”(yín),這個“㐺”字,就是衆的意思。
多麼完美的解釋。這樣的話我們的“家”字的意思,不就從房子底下住着“豬”,變成房子底下住着人了嗎?多麼華麗的一個轉身啊!隻可惜字音對不上,他的解釋同《說文解字》上的原義也相去甚遠。“乑”字和“㐺”字,在說文解字上都是衆人站立的意思,都讀作yín而“家”字讀jiā,它的字音來源于“豭”(jiā ),“豭”字是母豬的意思。
既然“乑”字和“㐺”字意思又好,而讀音又不同,“字聖”許慎為什麼不給予糾正呢?難道他要将錯就錯?許慎是東漢人,戴侗是南宋人,東漢去古未遠,而南宋離東漢又差了一千多年,那麼在漢字的源頭的探究上,當然是許慎更占優勢。況且語言文字的形成都是約定俗成,有他的自然規律,不是人想當然就可以改變得了的。”字聖“耗時三十多年,編就的我國第一部字典《說文解字》,經曆過一千多年的曆史考驗,怎麼可能犯那樣低級的錯誤呢?那麼豬到底和“家”又有什麼關系?
二、養了豬家才可以成其為家
遠古的時候,我們的先民,都是“穴居野處,未有宮室”的,也就是說,先民們都是住在天然的岩洞中,他們沒有固定的住所,是随遇而安的。距今三萬多年前的山頂洞人,他們住在洞穴中,以打獵和采集為生,這個時候他們是群居的,既然是群居就不可能有“你家”“我家”這個“家”的概念的,當然也不會有居住地這樣的概念。因為沒有房子,四處“漂泊”的,所以這個時候不會有家這個概念。
當我們的先民過度到,距今3000年到7000年的“仰韶文化”和“河姆渡文化”時期,情況就大不同了。這一時期據考古發現,先民們已經會蓄養豬、狗等動物,會種粟、稻等莊稼,已經會蓋房子了,他們過上了定居生活,有了穩定的食物來源,有了固定的居所,在這種情況下“家”這個概念就應運而生了。那麼“家”是怎樣從豬圈這個字義,過渡到人居之家這個詞義的呢?
三、豬多,家族才會興旺
前面我們說養了豬家才會成其為家,這不難理解。按照我們人類史前文明的發展脈絡,隻有當我們有了穩定食物來源的時候,才有可能定居下來。而豬本身的繁殖能力很強,所以說豬越多,我們的食物才更有保障,家族才會更興旺。因此,豬的多寡直接關系到我們的生存,以及生活質量。所以豬這個話題在人們的生活中就談論的非常頻繁。
四、“家”從表示“豬圈”之義到表示人的居所之義的轉換
記得路遙的小說《人生》中,就有一段非常有意思的描寫,小說中劉巧珍有一次,去看望已經在城裡工作的高加林,她是農村人又沒什麼文化,所以她的話題就是談豬,說:“你家的老母豬生了十二隻豬娃,一隻被老母豬壓死了。”結果讓這個“文化人”高加林非常難堪,他們不歡而散。劉巧珍為什麼要談豬的話題呢?一是她實在沒有别的什麼好話題,因為“沒文化”嘛,二是對于一個農村人來說,豬是很重要的食物來源,可以改善夥食補充營養。豬也是重要的經濟來源,養豬可以發家緻富。現代農民如此,幾千年前,我們古老的文明開始發端的那個階段,先民們也無不是更是如此。
他們可能剛開始說:“你家的豬怎麼樣?我家的豬怎麼樣?”這樣說着說着就變成了,“你家怎麼樣”,“我家怎麼樣”了,後來幹脆就是“你家”,“我家”了。本來是說你我他,圈裡養的豬怎麼樣,到後來就變成你家我家他家這個概念了。這個過程中,随着食物來源日益穩定,原始部族的日益發展,到了三皇五帝時期,我們的遠古文明終于誕生了。先民們創造了一個“家”字,它的本義是豬圈,但是由于語言習慣的傳承以及概念的轉換,“家”字成了表示人的居所的家。
談論這麼多,我們才終于有了一個家,可是不要忘了豬啊。雖然我們日常生活中,也不必要時常提起它,但是也不要認真到硬要把它從“家”這個漢字中抽離,就像南宋戴侗那樣,認為“家”字中這個“豕”字是衆人而不是豬。
豬在在“家”這個字,字義的形成過程中,他的作用是不容抹殺的,痕迹是擦不掉的,甚至豬在我們遠古文明的誕生,形成過程中的作用也是不容抹殺的,痕迹也是擦不掉的。我們不能因為已經進化到文明社會了,而要将曾經的原始性看成是粗鄙,那是過河拆橋,是不可取的。
事實上我們的文化傳統,一直是講究實際的,是很接地氣的。前一陣子,豬肉價格大漲,我們突然感覺錢口袋幹癟了許多。這個時候,我們突然意識到,豬還是多一點的好。豬跟我們的日常生活很密切,我們不必要嫌棄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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