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金成

2003年，蘭州軍區烏魯木齊總醫院，決定為一位名叫寇金成的農民，進行免費的面部治療。

半個世紀前，寇金成意外被惡狼咬傷，整張臉面目全非。多年來，他一直在痛苦、嘲笑與質疑中度過，步履維艱。

2012年，山東警方在棗莊擊斃了一隻惡狼。此前幾天時間，棗莊市民被惡狼攻擊，已造成數人傷亡。惡狼被捕，危機解除，市民們感激不已，紛紛放起鞭炮慶祝。

市民們表示：“出現惡狼傷人事件後，衆人都人心惶惶，不敢出門。”如今，縱使人類已經擁有驅趕狼群等動物的能力，但在強大的自然力量面前，部分人依舊不知所措。

中國少數民族聚居地區，仍然存在大量的遊牧民族。他們依靠放牧為生，卻無時無刻不暴露在被襲擊的風險之下。新疆哈密沁城，一座坐落在深山之中的小城。這裡樹木郁郁蔥蔥，是福也是禍。

1947年，寇金成出生于新疆哈密沁城的一個貧窮人家。山區交通不便，自然條件有限，寇金成一家隻能依靠放牧為生。

沁城有着優質的水源，在吸引牧群的同時，也成為了狼群的聚集地。對于兇惡殘暴的狼，當地群衆始終保持着敬畏之心，卻依舊躲不過災禍。

1950年，3歲的寇金成與姐姐在門外玩耍。衆人尚未反應過來之際，一匹餓狼突然出現在3個孩子周邊，它猛地一撲，寇金成毫無反抗之力，便倒在了地下。

寇金成的身邊沒有大人看護，惡狼趁此機會将小小的寇金成叼在嘴裡，快速向遠處的山頂跑去。其他的兩名小孩高聲呼喊，引來了寇金成父母的關注。

得知兒子被惡狼叼走，寇金成的父親急忙拿起扁擔，快速跑向惡狼離開的方向。與此同時，寇金成的母親帶領着衆多幫手，衆人拿着鐵鍬、鋤頭等武器緊随其後。

惡狼叼着哇哇大哭的寇金成在前面奔跑，幾十名村民窮追不舍，一場拉鋸戰就此展開。

良久，惡狼體力不支，便将寇金成放在一塊大石頭上，得到了喘息的機會。眼見村民們漸漸逼近，惡狼再次将寇金成叼在口中，準備逃跑。

然而經過長途跋涉，惡狼體力不支。村民們來勢洶洶，惡狼孤身奮戰，顯然落于下風。為了減輕重量，保全自身，惡狼便将寇金成狠狠地甩在地上，打算逃跑。

或許不甘心就此放棄，惡狼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地向着寇金成的左臉咬去。

一時之間，寇金成的整張臉鮮血直流，血肉模糊。巨大的疼痛讓寇金成失去了知覺，一度暈厥過去。

寇金成的父母同其他村民們追上來，看到奄奄一息的寇金成，皆大驚失色。母親不願相信這個事實，當場吓暈過去。見到兒子如此慘烈，一向有主張的父親也不知所措，愣在原地良久。

其中一位村民迅速冷靜下來，上前探一探寇金成的鼻息，說道：“這娃還活着，快回去叫醫生！”

村民們十分慶幸，催促着寇金成的父親将孩子抱起來。父親顫顫巍巍地将寇金成抱回家中，村醫得知此事匆匆趕來，為寇金成做了初步的檢查。

令衆人絕望的是，村醫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說：“沒救了。”

聽聞這一噩耗，寇金成的父母悲痛欲絕。年僅3歲的寇金成以如此方式同父母告别，未免太過殘忍。然而此時的寇金成一息尚存，卻也沒有轉圜的餘地，父母又做何選擇？

經曆了一系列的變故，寇金成的母親哭得撕心裂肺。漸漸地，寇金成的父親也冷靜下來。在他看來，既然兒子已經沒有生存的可能，不如就此放棄。

是以，寇金成的父親瞞着自己的妻子，将兒子送到了荒廢多年的磨坊中。

自此，寇金成這個名字成為了衆人的秘密，除了父親，無人知道他在哪裡。幾天後，一名老人偶然經過磨坊，聽到了寇金成的聲音。

多天來沒有食物、沒有水，重傷在身，寇金成竟然憑借着頑強的意志活了下來，包括老人在内的所有村民都震驚不已。村民們急忙通知寇金成的父親，将其接回家中。

父親深知，即使寇金成能夠短暫地存活下來，他被惡狼徹底毀掉的相貌，也會追随其一生。寇金成将終日生存在嘲笑與譏諷之中，無法擡頭見人。

父親不願兒子與家人生活在别人異樣的眼光之中，便将寇金成扔在破房子中，希望他自生自滅。

寇金成的父親在家中一言九鼎，縱使母親心疼兒子，卻不能忤逆丈夫。她隻能趁着寇金成的父親不注意，偷偷前往破屋子中，給寇金成喂一些米糊。

萬般無奈之下，母親隻能将寇金成交給姐姐寇蘭英撫養。寇蘭英十分心疼弟弟的遭遇，将其視如己出。

被惡狼咬傷左半邊臉後，寇金成無法張嘴，隻能依靠流食米糊續命。在寇蘭英的悉心照料下，寇金成艱難地成長起來。

轉眼間，寇金成已經十歲。盡管整張臉已經面目全非，寇金成卻仍然具有行動能力，他感念寇蘭英的付出，經常幫助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寇金成的父親得知此事，便命令其為其他村民放羊，為整個家庭增加收入。

寇金成的父親依舊态度惡劣，一整天勞作，饑腸辘辘回家卻沒有飯食，對寇金成而言更是屢見不鮮。寇金成的姐姐十分心疼，經常偷偷為他留飯，對于一個正在長身體的男孩來說，卻是杯水車薪。

13歲的那一年，寇金成的家庭情況更加困難，父親無力支撐起整個家庭，便将寇金成趕出家門。

為了生存下去，寇金成四處流浪，以乞讨為生。幸運的是，寇金成被好心人收留，勉強存活下來。

雖相貌有缺陷，寇金成卻十分勤奮，依靠自己的雙手緻富。如此，寇金成的生活，也一天天好起來。

漸漸地，寇金成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對愛情十分向往。然而他深知自己面目猙獰，能力有限，對于自己的感情生活并不抱太大希望。

正在這時，嫁到甘肅的姐姐寇蘭英卻帶來了好消息。原來，在寇蘭英的努力下，一位名叫聶惠琴的姑娘，被寇金成的堅強與樂觀打動，同意與其見面。

得知女孩的态度，寇金成的内心十分複雜。他感激女孩的善良，卻從心底裡産生了強烈的自卑感。

令寇金成意外的是，與聶惠琴見面後，對方并未過多言語，便同意了這門親事。26歲的寇金成欣喜若狂，将其娶進門，等來的卻是聶惠琴的冷落。

寇金成了解來龍去脈後得知，為了讓自己娶媳婦，姐姐送給聶惠琴父母300元。至于聶惠琴本人，不僅不喜歡寇金成，還對他猙獰的面目十分懼怕。

剛剛結婚時，聶惠琴不願與寇金成睡在一起，甚至對他的相貌惡語相向。盡管已經成為寇金成的妻子，聶惠琴依舊心存僥幸。

某天趁着寇金成不注意，聶惠琴收拾行囊逃跑。寇金成擔心聶惠琴遇到危險，便召集村民緊急尋找。如此，聶惠琴在半路上被人們追回。

見證了這場鬧劇，村民語重心長地教育聶惠琴道：“既然已經嫁給寇金成，不如好好生活。”聽完衆人的建議，聶惠琴陷入了沉思。

寇金成雖然相貌恐怖，脾氣秉性卻極好。二人結婚後，寇金成從未對聶惠琴發脾氣，對她也是極盡照顧。潛移默化之中，寇金成已經在思想、行動上對聶惠琴産生了極大的影響。

不久後，聶惠琴坦然接受了與寇金成結婚的事實，二人相敬如賓，過起了平淡的生活。

後來，寇金成與聶惠琴有了第一個孩子。寇金成欣喜不已，将孩子抱在懷中，原本安靜的嬰兒頓時嚎啕大哭。此時寇金成才意識到，是自己“醜陋”的相貌吓到了這個小孩子。

此事在村子中廣泛傳播，村民們對寇金成猙獰的面貌習以為常，也不懂其内心的敏感，而是将“寇金成來了”當成恐吓小孩子的一種方式。

寇金成十分郁悶，加之其他人的惡語相向，内心苦悶不已。如此，寇金成變得更加陰郁、自卑。

後來，寇金成的孩子們也到了上學的年齡。寇金成的故事在當地幾乎人盡皆知，自然成為了孩子們嘲笑的對象。

在輿論的影響下，寇金成的兒子越來越自閉。他無法承受同學們的惡意，便向父親提出辍學，外出工作。對于妻子和孩子們，寇金成一直心懷愧疚。

萬般無奈之下，寇金成隻能将自己的大兒子過繼給姐姐寇蘭英。寇蘭英為寇金成的大兒子找到了一份在酒鋼的工作，暫時勉強維持生活。

後來，寇金成的大兒子外出闖蕩，在北京找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有了自己心儀的對象。他擔心自己家中的情況被衆人知曉，便隐瞞了父親寇金成的遭遇。

1999年，大兒子決定與女友結婚，遂下定決心，将她帶回哈密的家中。時隔多年，寇金成與兒子再度相見，自然興奮不已。然而兒子女友見到寇金成的那一刻，着實震驚不已。

起初她無法接受如此家庭，在與寇金成講話後，她又被苦難卻堅強的老人家深深感動。寇金成一家人善良且熱心，女孩也漸漸放下心中芥蒂。

2001年，寇金成的大兒子與女友攜手走進婚姻的殿堂。結婚後，女孩一直真誠地履行自己作為“兒媳婦”的責任，她經常看望公公婆婆，添置生活用品，陪伴他們閑聊，一家人的生活也其樂融融。

寇金成二兒子26歲的那年，同樣遇到了自己心動的女孩。因擔心女孩無法接受寇金成的存在，他一直隐瞞着自己的家庭情況。寇金成得知此事，内心雖然酸楚，卻也尊重二兒子的決定。

寇金成與聶惠琴的小女兒，23歲時也遇到了自己的愛人。愛人承諾替她贍養父母，竭盡所能為寇金成提供幫助，女兒和寇金成都感動不已。

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找到了自己最終的歸宿，擁有了穩定的生活，寇金成和聶惠琴欣慰不已。

多年來，聶惠琴一直陪伴在寇金成的身邊，悉心照顧他的生活。對于外界的流言，二人都習慣性地選擇忽視，過好自己的生活。

陪伴寇金成一路走來，聶惠琴的感情，早已從當初的懼怕，轉變為愛意與責任。于寇金成而言，如今的生活，已經是最好的生活。

2003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媒體得知了寇金成多年來的經曆。寇金成的事迹在媒體界廣泛傳播，衆多記者紛紛前往哈密采訪。寇金成與妻子聶惠琴的生活，也逐漸被衆人知曉。

寇金成的故事被越來越多的人關注，衆人紛紛表示願意為其施以援手。

2003年，蘭州軍區烏魯木齊總醫院召開專門的會議，衆人經過讨論後一緻決定：收留半張臉毀容的哈密農民寇金成。

醫院對寇金成的治療方案十分重視。他們專門成立了治療領導小組，由院長親自帶隊。

此時的寇金成已經50多歲，距離當初被狼咬傷已經過去了整整幾十年。寇金成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加之軟組織器官缺損、鼻子、左眼球缺失，手術難度極高。

鑒于寇金成的複雜狀況，醫院多次召開相關會議，最終制定了計劃：為寇金成重造鼻子、左眼球。

整個手術過程長達半年，寇金成需要接受五到六次的手術，其康複過程，依舊漫長而艱難。幸運的是，有了社會各界的幫助，寇金成的治療旅程不似從前那般冷清。

得知寇金成的遭遇，衆人感同身受，來自四面八方的陌生人紛紛選擇為其捐款。然而在漫長的康複中，這樣的捐款隻能是杯水車薪。

面對人們的顧慮，院長馮德元的回應無疑給人們打了強心針：“院黨委研究決定把收治寇金成放在當前工作的重要日程上，不管社會最終捐助多少錢，錢不夠醫院補。我們要把這件事當作一次局部戰役去打，各科室要相互協調，一定要盡力做好。”

蘭州軍區烏魯木齊總醫院制定治療方案的第二周，寇金成和妻子被接到了烏魯木齊。從哈密山區到烏魯木齊城區，兩千裡路，寇金成終于邁出了走向新人生的第一步。

得知寇金成即将離開哈密山區，哈密市政府的工作人員也來到了候車大廳。

沁城鄉鄉長斯圪旦緊緊握住寇金成的手說：“放寬心去烏魯木齊吧，村裡都很牽挂你，希望你早日整容成功，用新的面容面對生活。”

與此同時，前來送别的外甥女張海英抱着寇金成的胳膊說：“舅舅，千萬不要害怕，我們都為你今天的幸運高興，手術時一定要配合好醫生，不能打退堂鼓。”

一句不能打退堂鼓的話，給寇金成帶來了莫大的勇氣。列車緩緩開過，列車長謝仁古麗等人專門來到了寇金成所在的車廂，同他聊天。

為了鼓勵寇金成，列車上的所有乘務人員将自己身上僅剩的錢财拿出來，說道：“盡管錢不多，是大家的一片心意。”

不久後，列車播音員講述了寇金成的故事，衆人感動不已，又為寇金成的堅強所深深折服。旅客自發為寇金成捐款，表達了自己的美好祝願。久違的溫暖與感動，寇金成被包圍在愛意之中，不禁熱淚盈眶。

寇金成的故事被編撰成文章，都市消費晨報發表後不久，便被社會各界的愛心人士“轟炸”。在一衆志願者中，一位名叫曹本立的老人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那時的曹本立已經83歲，卻依舊堅持爬上晨報社所在的五樓，他氣喘籲籲地說道：“我也想捐款！”工作人員詢問其原因才知道，從前相似的經曆，讓曹本立更加對寇金成的災禍感同身受。

20世紀50年代，曹本立前往一個林區，不幸遇上兩隻兇惡的狼。他瘋狂奔跑，這才躲過了狼的襲擊。

幾十年後提及曾經的遇狼經曆，曹本立依舊心有餘悸。“現在一提起狼，我就恨得咬牙切齒。”老人如是說。

曹本立表示，自己很同情寇金成：“我覺得寇金成真的很可憐，連吃飯都成問題，更别提周圍人對他的歧視，他能堅強活下來，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壓力”

說罷，曹本立從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紙包，裡面裝着的是一張嶄新的50元紙币。曹本立老人已經到了退休的年紀，自身生活壓力并不小，經濟狀況也不容樂觀。

縱使如此，他還是希望為寇金成貢獻一份力量，幫助他早日把病治好。“就算是我對寇金成的祝福吧”，曹本立如是說。

3歲那一年的天降橫禍，寇金成的人生陷入無盡的黑暗。縱使衆人已無信心，寇金成卻始終充滿着對生活的熱情，前所未有的堅定信念與衆多好心人的支持，幫助他度過一個又一個難關。

夫妻二人相敬如賓、子孫繞膝，得到無數人的幫助，寇金成的人生，最終苦盡甘來。

[1]《晚報文萃》，2003年第12期，《“狼口餘生”半世紀——一個“半臉人”的真實故事》

[2]《都市消費晨報》，2003年10月23日，《寇金成接過最大一筆捐贈款》

[3]《金秋》，2018年第21期，《狼口餘生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