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母名叫龐滿大,外祖母叫趙巨大,她倆都生于20世紀末,到今年該有120多歲了!她倆的名字都有個“大”字,宜興人起名都喜歡“大”,希望孩子快快長大,好好長大,奶奶的“滿”,外婆的“巨”都含有充實、飽滿、比大還要大的巨,這些字眼用在她倆身上既切當又不切當。她倆還是孩子時就包裹了小腳,從小到老一雙三寸金蓮走路搖搖擺擺,哪有大步流星之滿之巨乎?
祖母自幼到我吳姓家是個童養媳,我曾祖母是個出了名的“兇婆婆”,幸福能滿乎?稍長又要她學做坯,每天天不亮起床煮一家子十幾口人的早飯,等到與我祖父結婚又生了五個兒子、兩個女兒,祖父兄弟三個是老大,祖母身為長房媳婦,自然應該事事在前,這個大又是吃苦大、辛勞大!外祖母出生在宜興城裡,父親是私塾先生,從城裡嫁到湯渡,又做甕頭又操家務,拖帶六男四女六個孩子,真是艱辛巨大!
我父親年輕時在張渚開設診所,母親生了我二弟之後,我就到湯渡與祖父母一道生活,六歲那年我進湯渡小學讀書,那時冬天穿的棉袍子,紐扣是用線鉸在布上做得,天一冷,手凍得紫蘿蔔一般,這紐扣再一潮膨脹了,那時我大便要把棉袍子脫掉,誰知就是解不開,大便又急,沒奈何拉在褲裆裡又恨又急,飛快跑回家拉着祖母的手,奶奶一步一晃趕到街上周裁縫那裡,我一定要把布鈕扣拆了,換上膠紐扣,祖母戴上老花鏡一針一針縫,她腳小、手小、人小,心卻那麼細,名字應該叫滿小啊!
外祖父去世後,外祖母還幫助幾個孫兒帶曾孫,她雖然面孔大,手也不小,卻心細如發,孩子們一哭她就知道哪裡需要手腳了,喂食、拉屎尿,添衣加被都是小心奕奕,我的表兄弟總是念叨:“自己的孩子全虧太太的手腳!”你說拖帶吃奶的孩子大大咧咧,粗手粗腳行嗎?所以外婆的名字改為巨細了!
奶奶、外婆雖然已遠去我多年了,如今我也屆耄耆,但總是時時會記起她們、念起她們,兩個“大”,祖母壽登七六,外祖母高齡九十三,這兩個“大”如山一樣矗于我心,又如同絲一般扣于我情。正是:
畫溪南北聳兩“大”,
奶奶外婆曜光華。
先人點滴總挂念,
穩步餘脈度安然。
(本文作者吳達如系宜興鄉土文化研究專家,出版專著多部;圖文編輯何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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