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鵬 方甯 指導老師:劉楠
跟蹤3天3夜,将運狗車輛逼停,52歲的王女士和同伴救下600多條狗,卻把狗丢給救助站。近日,“女子虛假救狗跑路 留給老瘋楊救助站”引發争議。
“老瘋楊”發布視頻說,多個分流基地未來,他們收留這些狗,一些被送往寵物醫院救治,不少死亡。
不接受救助,靠網店收入甚至貸款支撐。老瘋楊的流浪動物救助基地,在艱難中維持。常遇到被丢棄的狗,還有人把病狗丢來,等治好了來認領。也有人質疑他們,打着救助的名義去搶狗,是否違法?
“有關救助流浪動物的法律還在不斷完善。如果沒有人來領養它們,我們就要照顧他們一輩子”,基地志願者苦瓜說。
裝上車的狗
一、基地1000隻狗擠在一起 疾病不斷“王女士就是想要出名,還想要名利雙收。講她一點用都沒有吧,也不是,她确實提供了線索,但是後面到分流的時候,根本就沒管過。”
參與“達州600狗”救助的一名工作人員說。
2021年3月11日,王女士在動物保護群裡發布了“非法運狗”的曝光信息。随後,四名志願者跟蹤3天3夜,進行攔截,最終将運狗車輛逼停。
泰迪、邊牧、拉布拉多,有網友調查,“這些狗大部分是達州狗販花大力氣偷來的,隻有小部分是自己買的或養殖的”,狗販把五六隻狗裝在一個雞籠裡,六百隻狗裝一車,原本要運往廣西。
攔截運狗車成功後,王女士和志願者們通知救助站接收。
有網友描述:“它們被拉到一個“老瘋楊”救助站!!500多隻狗的後續需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可想而知!”
“我又繼續看了下老瘋楊的其他視頻 發現在11月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也是去了一線救狗,不打招呼把狗扔給救助站!”。
達州被解救的500多隻流浪狗,被送往老瘋楊的救助站——四川阆中市家園流浪動物救助站(後簡稱“基地”)。基地在一個小山包上,進山的路很陡,路邊的油菜和青豌豆生長旺盛,近日,我們來到了這裡。
阆中基地正門
3月14日,救助基地裡突然多了新解救的500多條狗,這裡的狗一下子超過了1000隻,空間異常擁擠。
從籠子裡救出來的狗
西瓜是基地裡的救助隊員,回想起“達州600狗”,他覺得很殘忍。
當天傍晚,當基地的救助大部隊趕到時,500多隻狗聚集在一起,多日沒有正常進食。
“當時到達州的時候,這些狗很多得了犬瘟,得了這種病很危險。”西瓜談到救援的細節時說。
救援隊連夜将200多條狀況最壞的狗帶回基地。第二天再等其他的救援站來分流。事實上,直到3月14日,救援隊将最後一隻狗救回基地,都沒有一家救助站真正來幫他們分流。
基地人員正在将狗裝車運往阆中基地
“阆中基地現在很困難。大家都曉得這520多隻狗(除去中間因死傷丢失等原因實際的救助狗數)救回來要花好多錢,加上基地裡本來的狗1000還高一點兒,别個不算,飯錢一天就2000多,治病的更沒邊邊,一隻狗1000塊打不住。”苦瓜談起基地情況時歎了一口氣。
從11日到14日,三天時間裡,很多媒體都報道了“達州600狗”事件,動物保護群裡也議論紛紛。重慶、成都大大小小的救助站來了十幾家,但真正做接收工作的,隻有老瘋楊在阆中的基地。
講到這些,救助站的負責人苦瓜很無奈。
“那些過來的救助站,來現場就拍拍圖片視頻,寫起文章,甚至搞不曉得做啥子的捐款。真正和他們聊起接收,他們就講沒有資質,我們揣起公章和資質證明過去幫他們做證明,他們還是不願意接收,沒得辦法,狗也可憐,我們最後還是都接回去了。”
苦瓜說,從非法狗販的車裡救出來的狗,一般活下來的隻有三成,很多狗都逃不過犬瘟等疾病。達州600狗事件後,南充較好的寵物醫院裡,都住滿了救援隊送來的病狗。到目前為止,住院的狗沒有一隻康複。
“隻能說已經盡力了”,西瓜有氣無力地歎氣,“很多時候,第二天醫院就讓我們去拉狗的屍體。”
“李有錢兒”是在達州600狗事件中的“幸運狗”。被解救的時候,還有輕微的疾病,後來在志願者的護理下挺了過來。
李姐是基地裡待最久的志願者之一,在達州救援之後,她決定領養“李有錢兒”。當然,這個名字也是李姐起的。她告訴我們,“叫‘有錢兒’是想我領養後能更有錢,它是我們救助中情況比較好的,要是達州那一批狗能都像李有錢一樣就好了,就不至于這個法子受罪咯。”
李有錢兒
二、瓜娃們阆中救狗這幾年苦瓜是2019年到阆中基地的,他是老瘋楊派來的第一批人。
這裡曾是一個叫“蒼狼犬業純種狗繁育基地”的非法養殖場,挂過牌子。實際上也是一個非法狗販的基地。後來,在民衆舉報和媒體曝光的雙重壓力下,被政府取締了。
在原來的養殖場的基礎上,阆中本地的動保協會接手了養殖場。苦瓜回憶道,“那個時候,協會的救助站純靠單打獨鬥,在老瘋楊接手前,困難得很,運營得也不好。老瘋楊接手的時候,除了有一百多條狗,還幫忙還了3萬塊錢的壞賬。”
蒼狼犬業純種狗繁育基地原牌
苦瓜剛到基地時,光衛生就打掃了一個星期。那時人手嚴重不足,隻有苦瓜、西瓜和一個給狗煮飯的阿姨。青瓜、哈密瓜和另一個阿姨加入之後,基地才有六個人。
“後院開工,在建新狗舍,基地裡面的狗都是分開安置,前面的犬舍是狗娃兒住中間的是大型犬,住起單間,後面的幾片是分成公狗區和母狗區。後山上的一片兒,本來是要收拾起給原來的狗子耍的,現在是在隔離達州被救的那批狗。中間的屋頭裡臨時住了一些生瘟的狗,還有貓。”苦瓜認真介紹。
苦瓜和正在修建的新狗舍
時光倒流,咖啡師、調酒師、西餐廚師,苦瓜曾幹過不少工作。
2017年,他從上海回老家裝修房子時,老瘋楊正在招募“會開車的鏟屎官”,苦瓜喜歡後,就加入了老瘋楊團隊一做便是四年多。
最初他的家人并不支持,因為救助流浪動物是一件複雜的事情,不隻辛苦,還會有危險。苦瓜說那是自己“年輕的時候”,那時他剛開始做救助,整天都泡在基地,除了每天給狗做護理,還要随時外出救助流浪狗。
苦瓜他攔過車、打過非法狗販子的窩點,經曆過危險。最初,一個月,工資隻有1000多,這是苦瓜自己提的。他講:“隻要能夠我還房貸就行了”,他覺得,做的事情有意義。
西瓜是苦瓜的朋友,做過餐飲,送過快遞,被苦瓜動員來這裡。“錢不多,看能力給。”西瓜喜歡狗,答應了。于是救助站就多了一個人,“抓狗”技能特别狠,一開始他叫包子,後來他叫西瓜,一頭卷發,基地門口還有他的塗鴉。
西瓜在給基地的圍欄插上老瘋楊的旗子
哈密瓜和西瓜不一樣,她是應聘來的,“你和它們(流浪動物)待久了,自然而然有感情了,這不是一天兩天,這是一件啷個久的事”。她一邊說一邊比劃着。
青瓜是李姐的兒子,16歲,是基地裡最小的瓜。剛來基地半個月,他說,基地裡的狗都是自己的“小弟”。
哈密瓜在給狗打疫苗
苦瓜租了新的房子,在山腳,離基地很近。他和妻女以及基地的工作者們住在一起。每天早上八點就往基地趕。在日常救助之外,基地的工作者們還要學着護理,剃毛、驅蟲、打針等。
苦瓜租的房子
三、“驚險”的志願工作志願者的工作有很多種,打掃衛生,煮狗食,做護理,還有沖在前頭打窩點,跟狗販對峙的等等。
“老瘋楊救助隊的人都是個什麼瓜,苦瓜、窩瓜、西瓜。”
志願者芳芳經常開玩笑,說自己也想做個瓜。
她的主業是移動營業員,副業就是做救助。她第一次救助,就是在達州。她向我們驕傲地說:“你們看到老瘋楊的視頻了嗎,那裡面有我。”
她講的是在救助視頻中沖在最前面的志願者,裡面有她和她的結拜姐妹——小王同學和李姐。小王同學是幼兒園老師,李姐是公務員。經過達州那次救援後,每個周末,她們都到基地,在基地做清潔,鏟屎、剃毛、給狗洗澡,他們還會自費給被救助的狗改善夥食。
作者到的時候,她們剛買了一百斤鴨肉,準備第二天煮給狗吃。
志願者和隔離區的狗
“達州600狗”攔車救狗時,芳芳沖在最前面。狗販子有一個賬本,上面記錄着所有的交易,拿到賬本就能拿到舉報的證據。
賬本在狗車的駕駛座上,攔下狗車時,沒有人敢上去拿,芳芳舉起手機,直接拍到了狗販銷毀賬本的畫面。“他竟然還看了我一眼,也不躲,好嚣張的。”談起拍狗販時,她還是咬牙切齒。
志願者打窩點、攔車是很危險的事。狗販一般都比較極端,爆發肢體沖突也是常有的事。
“人家花那麼大力氣偷來的狗,哪會随便讓你拿走。”苦瓜說,“狗販子報複是常有的事情。”在這之前,李姐攔車時,就和狗販起過沖突。李姐說自己“打的時候不出聲,這樣狗販子就認不得我。”說完她做了個扇耳光的手勢,對着空氣抽了兩巴掌。
“大部分的志願者來到基地都是為了看看小狗,來給小狗們喂點吃的,能夠真正幫到基地的忙的志願者不多,但是有總比沒有好,畢竟能做一點是一點。像芳芳他們已經是真正在做實事的。”對于各種各樣的志願者,苦瓜已經見怪不怪了。
“那我就叫福祿(葫蘆)瓜吧!”,芳芳一直覺得自己也能算個瓜。
志願者和青瓜
四、五百萬和明天的窗“現在已經是貸款在做(流浪動物救助)了。”苦瓜向我們透露了基地的實情。
老瘋楊流浪動物救助中心,基地有兩個,一個在西充,一個在阆中。2020年,一整年的開銷加到一起,算下來是500萬。老瘋楊從不接受捐助,苦瓜負責的基地也是一樣,基本上都在靠老楊來“輸血”。
問到為什麼不接受捐贈,苦瓜是這樣解釋:
“現在的社會,拿别個捐的錢很容易,你寫個文章都能忽悠的來,廉價得很,這并不是捐助該有的樣子,就是這樣一批騙捐的人,讓捐助變了味,你像現在,假如你拿了捐款,肯定有人談論你。你也沒辦法按你自己的想法去救助,别個讓你救,你不救,就會對你指指點點。”
阆中基地的小狗
苦瓜告訴我們,基地是選擇性救助,因為沒有那麼多資源,讓所有的流浪狗都能進來。現在,兩個救助中心的開支,都靠老瘋楊的新媒體和淘寶店的收入在支撐。尤其是今年,為了應對基地擴建的問題,老瘋楊團隊甚至一度需要貸款來維持。
達州600狗事件後,基地狗數暴增,支出也是。
“如果沒有人來領養它們,我們就要照顧他們一輩子”。苦瓜有時會站在後山上,看着山上成群的狗發呆。這些被救助的狗經曆過太多,像傷疤、狗瘟後遺症都會影響它們的成色。
來領養的人,有九成都想要一隻合适的“寵物狗”,苦瓜說:“領養的人大多都喜歡小的、可愛的、甚至還想要純的。”隻有一成的人,會不在意,它們的顔值和身體狀況,隻是單純的因為可憐流浪動物,給這它們一個家而來領養。
救助的流浪薩摩耶串串,因為成色不好,被領養幾率不大
基地有嚴格的領養流程,領養人要支付押金,還要進行五次回訪,才能取回押金。雖然很多人在說,苦瓜收押金等于賣狗,但是他依然這麼做,他希望每一隻狗不是主人一時興起被領養,然後再抛棄。
而這樣的事,之前經常發生。苦瓜說:“這是一種對責任的保證吧,南充附近能領養的基本都領養過了,現在并沒有多少人來領養。”
面對與日俱增的救助支出和基地壓力,苦瓜表示,很多人依然不能理解他們。基地也經曆過道德綁架,做過很多“被迫救助”。
有人把病狗丢到老瘋楊動物醫院門口,等治好了來認領;有人把自己棄養的狗直接丢到基地門前;有人自導自演,打電話讓救助隊來救自己的狗;還有覺得救助站隻進不出,懷疑老瘋楊是狗販子的。但凡能想到的情況,他們都面對過。
苦瓜他們攔狗的做法也引發了一些争議,有人說他們以暴制暴的行為不值得提倡,甚至可能觸犯法律。苦瓜說:“有關救助的法律還在不斷完善,救助也正逐漸成為一個行業”
穿着基地工作服的苦瓜
老楊在2020年的年終總結中寫到:“過多關注未來會産生不好的情緒,讓我惶恐或許一切耗盡隻是一個時間問題,到頭來,我會不會也成為‘家破人亡’的那一個?索性作罷,遵從自己的内心往前走吧!”
作者介紹:劉鵬、方甯 中國傳媒大學本科生
本期排版:塗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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