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達華高興得像個孩子,說到亢奮時突然感歎一聲:“哎呀,我也搞不懂自己,怎麼就越拍電影越高興呢,你知道那種感覺吧!越拍越開心,越拍越興奮。”
任達華對于拍電影的熱情始終沒變過。人物攝影/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任達華,今年66歲,宣傳期一天要接受19個采訪,卻看不出一絲疲态。看着他樂此不疲地分享着角色,跑來跳去地收集觀衆反饋,還要去電影節做評委……忍不住問出一句:“華哥,你怎麼和剛出道的那些二十出頭的新人一樣呢?”
“讓人開心”,是任達華常常挂在嘴邊的話,“你們開心,大家開心,我就開心。”
不擺架子、不計較戲份大小,不挑選和自己成就相當的角色,也不會太多考慮角色的陰暗面,需要他的時候一定會伸出援手,這是他這麼多年一直踐行的做人做事風格。屬于任達華的那份執念,名為“傳承”。這是他現階段最看重的東西,他做演員40餘載,拍戲敬業,對角色全情付出,隻要是好的劇本他不計回報,一聽是新人導演或需要幫助的電影人,即使沒有豐厚的報酬他也二話不說地攬活兒上身,他的安定與滿足是在拍戲中找到的。這是他延續自身活力的最好方式,他喜歡和年輕人在一起,他更希望有人,能把他看重的電影精神延續下去。
A 一通電話加入《誤殺2》,夢想成真
不管在什麼場合,任達華都不吝惜對電影《誤殺》的贊美,他用“完美”評價它。陳沖在片中的表演徹徹底底征服了他,以至于看片時他總是捏捏手心,心裡也癢癢的,他說自己也想演。後來,陳思誠的一通電話,他加入了《誤殺2》,“這還等什麼?”他慶幸極了,說這是“夢想成真”。
第二部中,他的角色是資深老警察張正義,除了人物身上極強的故事性,在角色造型上,他要求自己必須呈現出滄桑感。戲在珠海拍攝,隔離的21天,每天下午3點到5點任達華一定是坐在窗邊的,他将整張臉對着玻璃進行暴曬,“珠海的太陽沒有東南亞那麼猛,我當時嫌不夠熱,所以這兩個小時一定要充分利用,瘋狂照射。我需要自己真正地變成他,而不是通過特效化妝,要很自然地讓觀衆感受到他老警察的身份。”此外,任達華還做了很多設計,邋裡邋遢的背心,蒼白卷曲的胡須,胸前挂着的眼鏡,搭配一塊髒手帕,時不時狠狠搓搓嘴,一個粗糙又飽經風霜的底層老刑警就這樣出現在故事裡。
電影《誤殺2》中,任達華出演老刑警張正義,他刻意在膚色和造型上做了設計。
在任達華過往的人生中,警察他沒少演。他的父親就是一名警察,小時候他每天負責打理父親的皮鞋和腰帶,後來在電影《PTU》中,他飾演的警察即興擦皮鞋的戲份便源于此。
長大後,本想和爸爸、哥哥一樣成為警察的他,卻因為機緣巧合做了演員。每當遇上警察角色,他都心生敬畏,也甘願為角色暴曬膚色、不健康減肥,甚至在瓢潑大雨中淋上整整一天,看得導演戴墨都“不好意思”要求再來一條。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張正義有很多空間可以給任達華發揮。依照以往拍戲的習慣,他會提前很久到現場,因為在他看來,劇本是死的,環境才是有生命力的,演員能從預先的觀察中獲得更真實的靈感。他成了導演戴墨口中那個在片場“滿場飛”的人:一會兒跟群衆演員熱聊,一會兒在監視器旁邊看看,轉過頭又跑去擡道具了,“華哥的參與給了我很多安全感,但也不得不佩服他對拍戲的那種熱忱,似乎永遠不覺疲憊。”導演戴墨說。
任達華與《誤殺2》導演戴墨在影片拍攝現場。
《誤殺2》片場,光是群演就有上千人。看似功能性極強的這幫素人群演(大多來自泰國),卻成為任達華在片場最珍視的人,這些人也沒把任達華當成那個大名鼎鼎、獲獎無數的明星,因為他實在太親和了,“我必須對他們好,他們狀态好,我們才有得發揮,現場才有那個氛圍。群演永遠比我們辛苦,暴曬中拍戲,多吃不消啊,就算有些人不是那麼專業,也要引導他們放松。角色永遠不是演員說給大家聽的,而是要靠大家自我感受的。”
B 我不求什麼回報,隻要你把電影拍好
“我愛角色、愛演戲、愛觀衆、愛普通人,我很愛跟他們一起玩,一起創作。至于我,變成什麼樣都無所謂。”
任達華從不把敬業形容得多漂亮,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強調着“我是真的愛”。銀河映像的制作總監朱淑儀給了他“性價比最高演員”的稱号,因為他在片場實在太萬能,一個主演可以和導演溝通、能和演員磨戲、幫着控場……“我很清楚有些時候我可以發揮橋梁的作用,畢竟我拍戲拍了那麼久,做電影本來就是幫來幫去。比如現在有很多新導演拍戲,對于大場面是有壓力的,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需要給他們提供一些幫助,導演需要什麼,群演的想法是什麼,表演一定是一個集體作業,不是所有人都像主演一樣清楚劇本,但每個人都很重要,要把這些溝通好。”
“不怕麻煩”,是很多人對任達華的普遍認知。
這大概是他内心一直堅守的那份香港影人的傳統。彼時正逢香港電影世道極差,杜琪峯睡在觀塘辦公室的帆布床上,日思夜想着如何經營銀河映像。要拍《槍火》,哪有錢?電影夢想能被延續,或許都來自于拍攝成員之間的相互信任,來到片場的演員不僅“帶資進組”,連道具都要籌集。任達華無疑是最大的貢獻者,“道具必須給他包了,衣服穿自己的,車也是我的,撞壞了也是我的,後來他說他付維修費,我說我不要求回報,隻要能把電影拍好。”
任達華說,隻要是為了戲好,讓他做什麼都願意。人物攝影/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為戲好,或許比什麼都重要。
但任達華笑着說,從私心來講他并不是什麼都不要,他的終極目标是傳承電影人的精神,“你别說,我挺懷念香港電影黃金時期的,因為當時的創作都在講求電影精神,大家擰成一股繩,互相幫忙,什麼退路都沒有,你幫我,我幫你,對于能最終真正獲得什麼,大家想得都很少。”他承認,這個圈子極其現實,“但每部電影能湊齊一幫人是很難得的,時鐘在走,不會停的,林嶺東導演、廖啟智等很多我非常看重的同行一個個都離開了我們,我很想念他們,可現實是我們都再也無法合作了。杜琪峯現在拍戲也少了。我很希望像陳思誠、管虎、路陽這樣的導演,能多折騰,多幫一些新導演拍出更多好的作品。大家能把精神保留下來,把我們的經驗和對電影的熱愛傳承給年輕人。”
C 是時候自己當回導演“幹一票”了
任達華很前衛,他一度是圈中名噪一時的時尚弄潮兒。從出道之初,他的穿着打扮就相當超前,朋克、皮褲、花襯衣,哪怕是花20元買來的帽衫,也能被他搭配得甚是亮眼。他記得彼時幾乎每個人都會問他:“任達華,你穿衣服怎麼這麼好看?”“這大概和我喜歡美術有關,攝影、畫畫、旅行,把我整個人的心态和觀念打得很開,尤其現在,越來越願意接受新事物,發現新的創作風格,這些愛好給了我無窮的創作力。”
任達華繪畫作品。
這種創作力,也推動他下定決心:明年,任達華即将擔任導演,拍攝一部類型片,而題材大概也與警察有關。在他的終極渴望裡,他将與陳沖、肖央共同演繹:“這麼說有點兒像把《誤殺》一二部合并起來(笑),我和陳沖演警察,肖央依舊是他的神秘身份,多好啊!其實早在十幾二十年前就有人不斷跟我提過做導演的事,但我認為自己積累不夠。現在是時候了,劇本這個東西是死的,但演員的表演可以讓它活起來,我希望能夠找到好劇本,找到夢寐以求的故事,做我想拍的題材……”
說完,他反而有點兒不好意思,“哎喲,我是不是太貪心了!其實我真的比任何人都渴望創作出很多好的電影,這些作品要留在後面的人以及觀衆心裡,在他們日後拍攝同類電影時,會記得曾經有一部電影很經典,就像教科書一樣,能給他們留下一些經驗。這是一個循環的過程,幫着年輕人完成他們的夢想,他們也會繼續幫助後來的人,這也是電影人應該堅持的。”
“你總把自己放得那麼低,就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考慮嗎?”
“沒有沒有,我也很‘自私’的,這些就是因為愛電影、愛生活才有的想法。其實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真的已經很幸運了,所以我永遠不會有退休的想法。”
正如任達華所說,這幾年他似乎更忙了,“劇組裡比我辛苦的人多的是,燈光、道具、美術,我們走了他們還在收拾現場,第二天一大清早還要提前幾小時到場準備。所以今天這場戲我能4小時拍完,就一定不會拖到8個小時,早點兒讓他們休息,明天再回到劇組,喝喝咖啡,開心地拍戲……”
陳沖
“她的表演怎麼可以這麼完美”
采訪中,任達華多次喊話陳沖,“你一定要跟我拍部戲”,他笑着說這次《誤殺2》唯一的遺憾就是陳沖不在。“哎呀,陳沖的表演,可真的讓我太震撼了,怎麼可以演得這麼完美。肖央的表演爆發力非常強,滿身都是表演細胞,我真的應該跟他多拍幾部戲。希望你們幫我呼籲,最理想的就是我和陳沖演警察,對付一個肖央,天啊,這太完美了!”
許鞍華
“她對電影的愛是最純粹的”
許鞍華一直是任達華心中非常重要的導演,“她是一位特别好的導演,就像一個充滿童真的小女孩,她對電影的愛是最純粹的。很早之前,她留學回來後我就一直在等,終于等到《天水圍的夜與霧》,她對電影細節的把控、給演員的自由度真是好得不得了。我記得當時剛開機的時候,我不太能找到角色感覺,問她能不能給我放三天假,她直接就說好。爽快!後來我去天水圍觀察了三天三夜,每天在那裡看看看、問問問,才有了電影裡的狀态,我是真的想再和她合作。”
任達華與張靜初主演許鞍華作品《天水圍的夜與霧》。
今年,許鞍華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她如今已經74歲了,未來拍戲會比較随緣,任達華一聽急了:“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會覺得累的,我一定會勸她再拍,這事包在我身上。從現在開始我會繼續等許鞍華,隻要是她的戲,無論是一天還是半個月,我都去,我也願意給她當副導演。”
任達華的普魯斯特問卷
問:你認為最完美的幸福是什麼?
任達華:家庭的幸福,我的家人從頭到尾都很理解我。(但他們會不會擔心你拍戲太累、太拼?)也會,我女兒經常跟我說的一句話就是“爸爸,你要學會享受人生”,我會說,對爸爸來說拍戲就是一種享受。
問:你最恐懼的是什麼?
任達華:沒有水,不能維持生命。
問:你最欣賞的人是誰?
任達華:普通人,我最愛他們,也需要愛他們。
問:你認為最奢侈的是什麼?
任達華:時間,時間不夠。
問:你目前的心境如何?
任達華:越來越開朗,心情越來越愉悅,是一種更好的生活狀态。
問:最想擁有哪種才能?
任達華:擁有一雙心中的眼睛,随時随地發現靈感。
新京報資深記者 周慧曉婉
首席攝影 郭延冰
首席編輯 吳冬妮 校對 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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