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嬸,我來牽牛了。”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呼喚鄰居院子裡的女人,然後徑直走向牛棚裡。
“好,今天早點回來吃完飯再回家,牛還小吃一會就飽了,不用放到天黑。”阿嬸囑咐着眼前的7歲少年。
少年笑着說好,牽着小牛往後山走去,不知情者不會想到眼前這個陽光愛笑的少年正經曆着怎樣的艱苦。
父親早逝母親改嫁男孩名叫楊六斤,2000年,出生在廣西省隆林德峨鎮苗族人聚集的村子裡,因為出生的時候剛好六斤,因此父母為其取名楊六斤。
六斤六歲以前,雖然家庭不是很富裕,但整體來說還是很幸福的。一家六口人生活在并不寬敞的房子裡,但他卻從未覺得擁擠,反而覺得格外溫暖,他最喜歡的就是晚飯時間,全家人都圍坐在一起吃飯。
每當這個時候,爸爸會講一些做工的事情,母親也會磨叽一些家庭瑣事,爺爺奶奶總會給六斤碗裡夾菜。這些美好而珍貴的畫面,卻定格在了六斤六歲這年。
2006年,父親患上重病去世,家裡本就生活拮據,為了給父親治病又花光了原本不多的積蓄。
錢花光了父親還是走了,父親的離世對于這個家來說就是滅頂之災,眼看生活都沒了着落,母親帶着弟弟改嫁了,再也沒回來過。
六斤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可是禍不單行,奶奶難以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巨痛,在次年也去世了。
每年500元生活費2007年,他還隻是一個不足七歲的孩子,沒有任何生活能力,堂哥楊取林平時會多少照顧他一些。
但彼時的楊取林也有着自己的家庭,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他一個人外出打工賺取微薄收入,他也是心有餘力不足。
楊取林的房子也不大,住着一家人已經很擁擠了,實在無法将楊六斤帶回家去。
無奈之下将他安置在了山上的一座空房子裡,答應每年都會給楊六斤500元生活費。
從此一盞燈,一空房,就成為了楊六斤的全部,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是他最恐懼孤單的時候,他蜷縮着身子用被子蒙着腦袋靜待天亮。
一年五百元的生活費,每天不足兩元錢,這樣明顯是無法滿足日常生活所需。
懂事的楊六斤已經很感激堂哥了,也不能再因為錢财去讓堂哥為難。
吃的是草為了解決生活問題,楊六斤經常去挖“野菜”吃。
但小小年紀的他根本就不知道什麼野菜可以吃,什麼不可以吃。他就和神農嘗百草一樣,每一樣綠色的植物,都會嘗一下,選擇相對來說口感不錯的來吃。
每當有人問楊六斤,什麼樣的野菜可以吃的時候,楊六斤就逐一向别人介紹自己的“經驗”,小臉上還洋溢着得意的神情,眼睛裡放射出亮光。
“這個口感比較澀,不能吃。”
“那個很苦,也不能吃。”
“旁邊那個生吃太酸,但煮熟了可以吃。”
甚至有人也會忍不住跟随楊六斤的指引,品嘗了一種他口中所說的酸甜的“野菜”。
但一入口,就吐了出來,這哪裡是野菜,分明就是難以下咽的野草。
一些不懂事的孩子,甚至諷刺挖苦楊六斤是沒人要的孤兒,還吃草。
鄰居心疼六斤,就阻止他繼續吃下去:“孩子,這不是野菜,這是草,以後不要吃了。”
在那個小山村裡,大家的生活都不是很富裕,實在沒有辦法過多地照顧他。
鄰居隻能将家裡的米面糧油少分一些給楊六斤,偶爾還會拿幾個雞蛋給他。
對此楊六斤心存感激,幼小的他根本沒有能力回報,所以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鄰居家裡幫忙喂豬。
剁完豬草就摻雜在豬食當中倒在豬槽裡,小小的身子也曾被搶食吃的豬給擠倒過。
“孩子,你别幫阿嬸幹活了,阿嬸給你東西是心疼你,你這樣阿嬸心中不好受。”鄰居大嬸時常這樣阻止楊六斤。
可他卻說:“阿嬸,你就讓我幹吧,我不能白吃白拿你的東西。”阿嬸知道楊六斤是一個要強的孩子,為了能讓他心安理得也就不再阻止。
在大嬸這裡楊六斤也感受到了一種溫暖,可大嬸畢竟能力有限。楊六斤也是盡自己所能地去報答大嬸,喂完了豬之後就回去自己的家裡準備中午上山的飯。
因為他要帶着飯菜上山去給另一家鄰居放牛,他所謂的飯菜,往往都是半碗米飯一口醬,再去半山坡挖一些“野菜”蘸醬吃,這就是他一天的口糧。
鄰居們都知道,六斤雖然年紀小但知恩圖報,所以平時很少“白給”他吃食,楊大嬸家的牛生了小牛,總愛讓六斤幫她放牛,不但包吃一頓飯還會給六斤發“工錢”。
解饞的小魚有時饞得厲害了,他就拿着“自制的捕魚神器”到山裡的小溪裡捉幾條魚給自己加餐。
一個山上撿來的礦泉水瓶子,從瓶口三分之一的地方剪開,瓶嘴倒插進去,一根火棍燒熱了,在瓶口兩端燒出窟窿,一根細細的繩子從中間傳過去。
一個簡單的捕魚工具,就這樣在六斤的手裡誕生了,六斤給鄰居放牛的時候,他會去河邊捕魚。
“我這個捕魚工具很厲害,隻要魚兒進去了就别想離開”。看着瓶子裡那些沒有手指長的小魚,楊六斤的臉上洋溢着快樂的笑。那些還不夠塞牙縫的魚兒,就成為了六斤最能解饞的美味佳肴。
見到媽媽楊六斤就這樣靠着自己頑強的意志力和樂觀精神,野草一吃就是五年,他也從來不抱怨上天的不公平,用自己的樂觀态度感染着身邊的人。
“六斤,想媽媽嗎?”鄰居有時候也會忍不住問出這個問題。
每逢這個時候,楊六斤眼中的神采不見了,但卻并沒有哭,他默默地低下頭倔強又強裝堅強地道:“想,但媽媽走了太久了,我不知道去哪裡找她。”
2012年,記者來到深山見到了瘦小但陽光的男孩六斤,經媒體報道後六斤的故事感動了很多人,在衆人的齊心協力下終于幫六斤找到了媽媽。
終于可以去見日思夜想的媽媽了,那天楊六斤特意穿上了鄰居給的衣服,雖然不是新衣服,可卻是他最好的一件衣服。
跟随記者坐了很長時間的車,又走了兩個小時泥濘的山路,這才找到了母親的家。
六斤走到院子裡,正好看見母親坐在門口,母子倆對于突如其來的見面都有些措手不及呆愣了幾秒鐘後,六斤的眼角毫無預兆地滴下幾滴淚來。
母子倆抱頭痛哭,楊六斤五年來受過大大小小的傷,被不懂事的小朋友言語傷害過無數次,吃過野草、睡在露天的房子裡,他從沒有哭過,但在這一刻,在母親的懷裡眼淚卻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所有的不快都在母親溫柔地懷抱中煙消雲散,母親親親拍打着他的背,好想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父親離世前那個吵吵嚷嚷的大家庭裡,自從父親離世母親改嫁再也沒有人這麼擁抱着拍打他了。
他撕心裂肺地哭着,誓要将這些年的孤獨、不快都發洩出來,母親也哭她知道自己對不起孩子,但當時的她實在無能為力,此時她隻能緊緊抱着六斤想要彌補一點點。
在場衆人被這一場景感動得通通紅了眼眶。
坐在院子裡,楊六斤抱着弟弟,母親為楊六斤将衣服破的地方縫補好。
“你為什麼帶走了弟弟不要我?”楊六斤還是忍不住詢問母親,他隻是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讓母親讨厭的事情。
母親還未開口,眼淚就撲簌簌地往下掉,都是母親的心頭肉,她怎麼可能會讨厭六斤。
“當初媽沒本事,沒有能力養活你們倆。”母親說着又止不住地流淚。
看見媽媽流眼淚,楊六斤心疼抱着媽媽,幫她擦去眼淚,隻要知道媽媽的心裡有他,他就知足了,證明他不是那種讓人讨厭的孩子,隻是媽媽有苦衷。
“媽媽,你放心吧,我已經長大了能照顧好自己,你照顧好弟弟就行。”楊六斤像是一個大人一樣安慰着媽媽,而那時候他隻不過才十二歲。
看着楊六斤手上到處都是傷口,母親忍不住再次落淚,難以想象這個孩子究竟都經曆了什麼。楊六斤一一向母親說着傷口是怎麼來的。
“這個是捕魚時候弄傷的。”
“這個是挖野菜時候弄傷的。”
“這個是給鄰居家放牛時候弄傷的”
母親撫摸着傷口,輕輕為每個傷口上藥,眼淚滴落在楊六斤的手上,楊六斤也跟着落淚,可心裡是暖的,這一幕他曾經夢見過無數次。
當天晚上媽媽還是送走了楊六斤,看着六斤瘦弱的背影,媽媽通紅着眼眶,走出很遠了,楊六斤回頭依然能看見媽媽就站在那裡,隐約還能聽到媽媽的叮咛。
“走夜路要小心,不要跌倒。”
“有時間要再來看看媽媽,一個人在家小心點。”
聲音越來越小,再也聽不到了。楊六斤邁着輕盈的步伐往前走,心情也格外的好。
楊六斤獲得社會幫助楊六斤的故事報道之後,深圳市的康橋書院首先找到了他,經過和六斤堂哥楊取林商議之後,将六斤帶去了深圳書院參加夏令營,學校承諾願意資助他讀書。
來自社會愛心人士的捐贈也達到了五百多萬,都存入了六斤的個人賬戶,由楊取林和六斤共同保管。六斤和堂哥都感謝這些愛心人士的捐贈,也希望他們能停止捐贈了。
楊六斤說:“我雖然苦,但是比我苦的人還有,希望叔叔伯伯,阿姨姐姐們都能捐給那些更需要幫助的人,現在的捐款已經夠我上到大學了,之後我就能自己打工賺錢了。”
六斤雖然不幸,但他也是幸運的,被媒體發現報道出去,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可又有多少個角落裡,像是六斤一樣的孩子正在吃苦受罪。
2014年的6月,楊六斤所在鎮上的領導聯系了楊取林,提出将楊取林接回去讀書。
在征求了楊六斤同意之後,書院領導雖然不舍,也還是放了他回去。
重新回到自己讀書的學校,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無人問津的孤兒了,學校還免除了他的一切學雜費。
六斤後來還為自己改了名字,有了錢之後,他沒有選擇和母親一起生活,而是繼續留在老房子裡生活,他說爸爸和爺爺奶奶還在這裡,她要守着他們守好這個家。
堂哥也會經常送他去上學,接他回家吃飯,這樣的生活讓六斤覺得很知足。
至于社會各界捐款的錢數,六斤總覺得太多了,而他上學和生活費用不完那麼多,因此就和堂哥商議,為村子裡出資一百五十萬,修建了一條公路。
從此下雨的時候,大家出行再也不用踩泥濘的山路了,路開通了,相信村子裡的人也都慢慢能過上好日子。六斤有個願望,希望自己将來也能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
他希望将來能像是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一樣,去幫助更加需要幫助的人。
六斤從小就是懂得感恩的人,相信未來他也早就做好了打算,他的人生也必然會上一個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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