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滅讀書燈,一身都是月
芙蓉落盡天涵水,日暮滄波起。
背飛雙燕貼雲寒,獨向小樓東畔、倚闌看。
浮生隻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
故人早晚上高台,贈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虞美人寄公度》
荷花落盡天連着水,暮色蒼茫煙波随風起。分飛的雙燕緊貼着寒雲,我獨上小樓東邊倚欄觀看。
短暫浮生在醉酒中衰老,轉眼間大雪蓋滿京城道。遠方友人也定會登台凝望,寄給我一枝江南春梅。
《荊州記》中,陸凱自江南寄了一枝梅花給範晔,并贈了一首詩:折梅逢驿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古人浪漫多情,将春天和在梅花裡寄給遠方的友人。
一句話便是一句氣象。
此時的舒亶也在思念,那個能夠寄一枝江南春梅與他的故友。
舒亶是北宋詞人,在浙江餘姚市大隐舒夾岙村這個富有鄉村野味和慈孝之風的故鄉度過了少年時代。青年時期,求學于慶曆五先生之一樓郁。
舒亶年少有為,僅24歲便在禮部考試中獲第一名。
調任審官院主簿期間,他接受了一個任務,出使西夏,劃分宋夏疆界。
舒亶接受這個任務時,宋夏兩軍剛剛交戰,雙方守軍仍然殺氣騰騰,虎視眈眈。
舒亶面不改色,謝絕護衛,單騎匹馬進入西夏,向對方宣示朝廷旨意。
西夏将領将鋼刀架在他頸上予以威脅,舒亶神色自若,慷慨陳詞。
這些壯舉感動了尚勇崇武的西夏君臣,他們接受了宋朝劃定疆界的意見。
舒亶圓滿的完成了任務,歸朝後功升為奉禮郎。
這裡頗有點像《琅琊榜》裡的言候,手持王杖使節,單槍匹馬,面無懼色,一個人就像是一支軍隊。
後來,舒亶參加了王安石的變法,并成為其中受人注目的一員。
舒亶秉性剛直,人人都生怕被他惹上,他進入台谏以後,先是從嚴處理了鄭俠(就是上一篇的鄭俠
)、王安國案,然後在時任禦史中丞的李定主導下,開始對蘇轼的羁押審問(元豐初,已經在貶的蘇轼因譏諷朝政而被捕,是為"烏台詩案"。)
對蘇轼的羁押引起了軒然大波,由于蘇轼文名極盛,粉絲頗多,朝野上下廣泛議論,後蘇轼雖定罪坐實,但在輿論營救下特赦開釋。
彈劾粉絲衆多的大v蘇轼,一度成為了舒亶人生中的污點。
舒亶對蘇轼的一些詩句與文章"上綱上線",确實有點不地道。但是,他與蘇轼的矛盾應該隻停留在政見與觀念不同,不涉其他。
舒亶積極贊成并參與變法,且性格執拗,文名之類,并不是他所考慮的範圍,
正因如此,一些朝官對以舒亶為首的禦史台也多有不滿。
最愛的東坡
由于得罪的人太多,他的仕途不久便黯然中止。
在元豐末期,他舍棄黨派利益而劾張商英,而紹聖年間他也沒有回到權力核心。
元豐六年,任翰林的舒亶因論奏朝廷錢糧等事與尚書省産生矛盾。神宗以"微罪"罷免了舒亶。"雖坐微罪廢斥,然遠近稱快"。朝廷一片歡呼,一個愛較真尋麻煩的人終于滾蛋了。
舒亶黯然回鄉,遷居鄞縣的月湖畔,名其居曰"懶堂"。
那一年他僅42歲,正是人生的黃金時期。
自此後終神宗一朝,舒亶再沒有被起用。直至紹聖元年,53歲的他才重新被起用為官。
長安依然紅瓦皓雪,但是時隔經年,這裡卻早已是物是人非,故人凋零。
在家賦閑十年後再次歸來舒亶卻越發覺得孤獨凄涼。
浮生隻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
光陰荏苒,轉眼又是歲暮,雪滿京城,寂寥寡歡,唯有借酒遣日而已。
雪夜把盞, 卻無對酌之人,故人親朋,盡皆調散。
物還在,人非昨,
一生争鬥,浮華如夢,‘
人生不勝凄涼寂寂。
崇甯二年,舒亶生病死于軍中,終年62歲。
“
舒亶的詩,以山水詩居多,宋張邦基曰:"舒亶信道詩也,信道清才,而詩刻削有如此者。" 舒亶的山水詩,大多是對明州(今甯波一帶)山水的描摹,既有對雄渾山河的描寫,也有對湖光山色的細緻刻畫。其中也不乏"無我之境"的作品,如:《寶嚴寺》(全宋詩,是《寶嚴寺》為名,但是《舒懶堂詩文存》卻是《翠光亭》命名:"四山煙雨收,雙沼漾晴碧。白鳥忽飛來,點破檐前色。"(應該借鑒了範仲淹的"白鳥忽點破,殘陽還照開。")寫雨過天晴時的山光水色,分外地甯靜青碧,突入視線的飛鳥,在晴碧的底色上,點上流動生命的白彩,不僅化靜為動,生機盎然,宛有畫境,而且還給人一種妙悟式的禅趣,深得王維山水田園詩的意境。
《宋史》、《東都事略》有傳。今存趙萬裡輯《舒學士詞》一卷,存詞50首。
舒亶的詞比較小衆,這首《虞美人》卻得後人頗高的評價:
丁紹儀《聽秋聲館詞話》:"縱不識字,亦知是天生好語。"
譚瑩《論詞絕句一百首》:"名推菩薩蠻詞好,實使東坡到海南。各各賞者同此調,我朝贻上宋花庵。"
朱祖謀《評舒亶(虞美人·寄公度)》:"如此等雅詞,倘出太虛(秦觀)、無咎(晁補之)之手,便覺神骨俱仙,乃辱以舒信道乎。
人世滄桑,
道遠雪阻,浮生若醉,願你仍在思念我。
-end-
世上有味之事,包括詩,酒,哲學,愛情,
往往無用。
但無用之事卻最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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