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令
李煜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别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賞析導航】
夜雨淅瀝,淋濕了我的一簾幽夢。蓦然驚醒,方覺窗外雨聲潺潺。
那鮮豔的花兒應該已經凋殘,羅衾雖暖,卻擋不住五更天的輕寒。夢中美景曆曆在目,幾多歡喜,幾多愁緒。哪裡知道,現在已是寄人籬下,身不由己!
一個人的時候,不要憑欄遠眺——那無限的江山,會讓人斷腸。
這一别,山高水長,江南的土地啊,恐怕再也不能踏上;這一别,又是經年,江南的父老啊,恐怕隻能在夢中才能相見。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淚眼婆娑中,唯留下傷悲與痛楚。
流水滾滾,落花紛揚,春天已無可挽回地奔逝而去。
那一個個故人,那一段段往事,那雕欄玉砌,那宮娃佳麗,那庭院,那池塘……再看,自己身處的地方:行動受限,随時都有監視的目光;動辄得咎,還免不了被無端羞辱……
唉,這就是所謂的天上人間啊!
——從一國之君跌落為階下囚,并被侮辱性地賜予封号“違命侯”,作為一個詞壇大家,且通音律、曉書畫的“文藝青年”,李煜的自尊心使之不堪其辱。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縱然知道寫這樣的詞作會帶來麻煩,甚至殺身之禍,李煜仍然拿起了自己的筆,直抒胸臆,毫不顧忌。
不過,雖然曆經亡國之痛,自己的生活如“天上人間”般天翻地轉,整首詞籠罩着無限的悲傷,但是,無論怎樣品味,全詞都隻是悲傷,沒有仇恨。
或許,對于這樣的結局,李煜不怪任何人,隻怪自己;或許,此時的李煜,已經達到了一個境界——原諒所有的人——僅憑此點,就比明代崇祯皇帝隻知責怪“諸臣誤朕”高出許多。
難怪王國維會說: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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