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朱小鹿】第134期真實人物故事

口述：托尼老師

編輯：朱小鹿&欣鑰

我是一名托尼老師，有位顧客每次從外省來老家，都會開着她的豪車來找我剪頭發。

也有在英國留學的顧客，每次放假回家都要找我打理頭發，她說以我的手藝，完全可以去英國開店。

在英國理發超級貴，剪個劉海就要六七百，隻要我去，一定會賺得盆滿缽滿，她幫我翻譯。

我婉言謝絕她的好意，對于一個初中畢業，純收入過萬的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我隻想在老家好好做一名托尼老師，好好培養點學徒，把店面開大。

如今事業做得還可以，但我曾是一名網瘾少年，父母、親人和身邊所有的人，都覺得我的人生完蛋了。

兜兜轉轉，我從事美發行業，無數次想放棄，去幹點别的。

但有顧客六七年都在我這裡做頭發，還有顧客說，從未第二次走進一家理發店，而我的店他們經常光顧。

我覺得自己做的事，很有意義，也想跟你分享我的故事，不管有怎樣的過去，隻要不認慫，總能在自己的領域闖出一片天。

我是90後，出生在18線小城市的農村。

父母都是地道的農民，誠實、善良，我後來經曆很多波折，沒有走歪，都是因父母從小的教導。

母親是家庭主婦，勤勞、樸實，沒有什麼多餘的話，隻是叮囑我和姐姐好好讀書。

父親擔任過村官，他為人很正派。

當時村裡給困難家庭發補助，大伯想要占個名額。

父親斷然拒絕，他覺得不符合條件，如果給大伯，那對别人不公平。

後來，大伯因此事一直記恨父親，父親也不在乎。

小時候，我成績很好，數學經常考滿分，語文就差點，綜合排名基本都是前三。

我父母文化不高，在學習這塊幫不上我們什麼忙，不過我記性好，腦子聰明，不費力就考得很好。

初中畢業，我考到市裡的重點中學。

那會從農村到城市讀書很難，要麼家裡有錢，要麼有關系，靠自己的鳳毛麟角。

來城裡讀書，競争壓力大，不過我成績還是很好，每次考試都是班上前十名，年紀20左右。

數學老師很喜歡我，他說班上隻有我可以上課睡覺，因為就算上課沒聽講，我看看書，還是能考很高的分數。

我們學校是重點中學，每年考名校的人很多，不出意外，我的人生一片坦途。

可能是我從小過得太順，老天給了我個大考驗。

（我曾經生活的城市）

初二下學期，我迷上網絡，和班上的第一名一起，沉迷遊戲不可自拔。

當時我們還未成年，白天，老闆不敢讓進，隻能晚上偷摸去。

住在親戚家的我，半夜爬起來跑出去，怕親戚知道我溜走，還把電熱毯打開。

父母給的錢，我省吃儉用，甚至不吃飯，我也要去上網。

自從沉迷遊戲，我和第一名的同學，成績都下滑很多。

兩個班上的好學生，突然之間變成上課隻會睡覺，成績一落千丈的差生。

親戚有次喝醉酒，半夜3點回來，發現我屋子裡沒人，知道我去上網，就體罰我。

但沒用，我那會已經無藥可救。

更嚴重的是，因為熬夜和經常餓肚子，我暴瘦，臉色慘白。

親戚懷疑我吸粉了，說我的樣子，跟那些瘾君子一樣，非得拉着我去檢查。

知道我是正常的，親戚松了一口氣，但對我很失望，也不再管我。

父母知道，也沒辦法，天高皇帝遠，他們自己也有事要忙，也不可能來盯着我。

就這樣，初中三年，有一半時間，我都在放飛自我，一進教室就睡覺，一去網吧就生龍活虎。

老師沒辦法，直接把我的桌子端走，因為隻要坐着，我一定會睡覺。

初三的最後3個月，有2個月，我是坐在地上聽課。

最後一個月，老師說，讓我自己回家吧，來考試就行。

我中考成績是510，可以上個農村中學，如果當時少打點遊戲，哪怕突擊3個月，我都能上市裡最好的高中。

那年，我姐姐因為複讀和我一起畢業，她讀書很用力，就是成績不太好，考400多，也沒法讀高中。

有個親戚說，我們姐弟可以去讀一個大專，但那是貴族學校，學費很高，一學期1.3萬。

我父母都是農民，一年種地隻有3000左右的收入，那簡直就是一筆巨款。

親戚說，如果想去，錢的事，他來想辦法。

但我知道，親戚家也不富裕，人家也不可能一直幫我們姐弟。

我反正不想讀書，姐姐想去，就讓她去吧。

父親變賣家裡值錢的牲口，還借了4000多元，湊齊姐姐的學費。

我呢，打算去流浪。

但我初中的數學老師，給我父親打電話，說不讓我讀書太可惜，讓我去複讀。

父母也覺得我才10多歲，出去也幹不動重活，還是多讀書好。

而我們省的政策是，複讀的人沒學籍，除非你從初二開始學。

我别無選擇，重新走進學校，也想着好好學習。

但我運氣不太好，我複讀那年，規定要考史、地、生，以前都不考的，初一上完後，這三門課的時間，都讓給主課老師。

以前沒好好學，現在别人都學完課程，不可能将就我一個人。

老師就讓我背書，把三門課缺的知識點都要補上。

我很讨厭背書，雖然我過目不忘，但對背書無感，我特别喜歡數學那種邏輯思維強的學科，看一遍就能舉一反三。

至于背書，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就眼花缭亂，啥都背不進去。

連續一周，我都被老師關在教室背書，痛不欲生、心煩意亂、坐立不安。

就在我煩躁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時，我的好兄弟，來“解救”我于水火。

他上中職學校，說來我們學校門口找我吃飯，一直在學校門口等着我。

背書頭痛欲裂，校外的美食和自由空氣，對正處于水深火熱中的我，如同在黑夜裡看到一縷星光。

明知那是假象，隻要出去，我再也不會回來，又辜負了老師的信任和父母的期待。

但我一秒都不想忍，把書包收拾好，扔進垃圾桶。

我發誓，誰再叫我讀書，我都絕不回頭，我實在不想再活受罪。

就這樣，我潇灑地走出校門。

臨走時，還給那個很喜歡我，幫我找班級的數學老師，發個短信，大意是對不起老師，但我真的讀不下去。

吃飯完，在城裡潇灑幾天後，我回家了。

父母對我失望至極，也不說我，那會他們覺得我已經無藥可救，沒什麼好說的，說得再多，都于事無補。

從學校出來後 ，我16歲，可以出去找點活做，但我最喜歡的是打遊戲，就去網吧當網管。

現在回想起來，那真是很舒心的日子，一個月拿1000多的工資，除掉房租和生活開銷，所剩無幾。

但我很快樂，因為有打不完的遊戲，而且沒人會說我，也沒有背書的煩惱，可以盡情地、無所顧忌地玩。

半年後，我覺得再這麼下去，我真是沒有出頭之日。

結果，我朋友來拯救我了，這次，是真的拯救。

朋友約我去學美發，說這個行業挺賺錢的，學門手藝，以後自己出來還能開店當老闆。

我也想換一個環境，就去找我媽拿了4000的報名費。

那真是一筆巨款，我媽眼淚婆娑地跟說我，要學就好好學，不要再淘氣了。

學校在業界很有名，總部在貴陽，培訓強度很大，魔鬼般地虐我們。

學校在一棟大廈的第30層，學員每天起床後，得爬上去。

旁邊有老師看着，不能坐電梯，除非你去得很早。

7：30要準時到教室，遲到一分鐘，做10個俯卧撐。

人到齊後，助教帶着學員走樓梯，下去跑步，跑完再爬30層的樓梯去吃早點。

吃飯時間隻有8分鐘，時間一到，就得收拾好盤子，最後去上課。

現在回想起來，那真是很折磨人的事，每天走四趟30層的樓梯，還要跑步，對體力是很大的考驗。

（故鄉的雲）

上課時，有學員卷着頭發，突然就暈倒，直接被擡到醫務室。

有些人受不起，直接走人，不過是少數。

我還好，堅持下來了，從沒遲到過，還坐過兩次電梯。

每天學着洗頭，卷棒子，剪頭發，調色...，每項基本功都要練習上百遍。

學的時候，真是枯燥又無聊。

但我還是耐着性子學，想着自己一事無成，家裡又拿那麼多錢給我，不說學多好，至少出去得養活自己。

四個月後，課程結束，我跟朋友去昆明一家發廊上班。

那家發廊很大，生意也很好，但我一開始是新人，備受欺負。

那會兒我洗一個頭，有2塊錢的收入，但經常會被迫幫别人白幹活。

叫我的号，輪到我洗頭時，我在幫老員工的客人沖水，隻能眼看着機會流失。

我洗頭的客人，剪完頭發，我得第一時間去把地上的碎發掃掉，否則要被扣錢。

工作的前三個月，就在洗頭中渡過，經常幫人白幹活，耽誤自己的事，被扣錢。

第一個月，我隻拿到82塊的工資。

好在供吃住，我沒餓死，但是真的很累，一天站十多個小時，經常彎腰，渾身酸痛。

不忙的時候，我還得負責店裡十多個人的夥食，一個人騎個自行車，去買菜、做飯、收拾。

過得不好的時候，我也會想，如果當初好好讀書會怎樣，但多思無益，不如過好現在。

在理發店幹了快一年，拿着微薄的薪水，我實在待不下去，回家了。

啥事都沒幹，浪蕩半年，我同學來找我，說他朋友在昆明開發廊缺人手，讓我去。

就這樣，我再次踏入美發行業。

到店之後，别人讓我從洗頭做起，我說自己會了。

但人家說，店裡有規定，得按照他們的标準來。

那會店裡如果推銷出去産品，有提成，我幫客人洗頭的時候，會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幫他們分析自己發質的問題，以及護理方法。

我從不推銷，或者讓他們買，他們問我，我會給出客觀建議。

我的專業和真誠赢得了顧客的信任，工資也能拿到五六千，業績最好的時候，拿過一兩萬。

因為之前的積累，我沒洗多久，就學着染發。

當時在學校學得不錯，那個學校出來的人，口碑都很好，我自己也認真，所以學染發上手很快。

可能我天生适合幹這一行，學會染發之後，很多顧客都指名要我染。

其實，染發就是個手藝活，你把基礎打牢後，做事别怕麻煩，别圖快，多思考，提升就很快。

染發技術越來越娴熟之後，我想做發型師，就是幫客人剪頭發。

很多托尼老師，沒有自己的審美，或者基本功不過關，會把客人氣哭。

我從第一次剪頭發開始到現在，五六年的時間，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我曾經生活的城市）

不過，因為剛轉頭做發型師，我收入銳減，不能再去染發，一個月隻有2000左右的工資。

一年多以後，我覺得自己的手藝可以出山了，不想再給别人打工，打算回老家創業。

回來後，我沒有立即開店，找到一家發廊上班，先看看情況。

那個發廊沒有燙染，隻有理發業務。

後來得知，老闆不會，找不到人，就跟他說，我可以做。

因為我的理發技術不錯，店裡有很多回頭客，老闆覺得我不像說假話的，就同意讓我試試。

做了燙染之後，店裡的生意好了很多。

生意好的時候，我拿過六七千，在老家，這算一個很高的收入。

當時老闆承諾，如果現金業績一個月做到2萬，給我8000，他以為我完不成。

但我相信自己的手藝，我以前剪頭發，從來不會讓客人燙染，都是他們自願的。

我知道，有很多老顧客，隻要我開口，他們一定會答應。

跟老闆承諾後的那個月，我完成目标，老闆給我7800的工資。

老闆娘不樂意，覺得我的手藝不值這麼多錢。

我覺得再待下去沒意思，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生氣，我不想勉強别人，也不想勉強自己，直接走人。

出來之後，我去一家發廊上班，但心裡想創業，發朋友圈說，以後自己開店。

在新發廊三個月，我辭職走人，開始找店鋪。

本來想找個臨街的店面，不過我資金有限，租不起。

後來，我在市中心一個酒店租了一間公寓，當時有個堂弟想跟我合夥，他出一半的錢。

但他什麼都不會，所有事情都是我在做，他心态不好，又計較。

遇上疫情，他要走，我還他投資的錢，還給他半年的工資，但他跟别人說，我占便宜。

其實，我當時負債4萬左右。

但是我不着急，我知道自己手藝，賺錢隻是時間問題，隻要服務好每一個顧客，那剩餘的事慢慢來。

堂弟走後的半年，我生意越來越好，忙的時候，一天滴米未進，滴水未沾。

當時隻有我一個人，顧客有四五個，都是算好時間的，真是忙得腳不沾地。

一年後，我還清錢款，還買了車。

可能你會說，我收費會很貴。

這要看怎麼比，我剪一次頭88塊，和我同水平的238，我燙染單價都是500起步，也有上千的。

不過我的客人，大多是上班族，基本都是做單價七八百那種。

（以前學美容美發的城市）

如果說貴，那我覺得，一分錢一分貨，一分手藝一分價格，我隻是中間水平。

我做生意從來不打折，因為跟客人講的都是實價，我也不會跟你說充卡什麼的，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不接洗頭業務，所以不辦卡。

我用的藥水，都是我自己看得上，而且效果好那種，有成本在那管着，再加上人工費，收費的确不低。

我相信，以我的手藝，會有人為它的價格買單。

我審美不錯，一看顧客的臉，就知道他們适合什麼發型、顔色。

出來的效果，90%都滿意，回家也好打理。

剩餘10%的，與我審美有偏差，非得讓我按照他們從網上找的圖片做，造型出來後，又不滿意。

我也隻是笑笑，因為跟自己不同頻的人，沒必要争論。

作為一個發型師，我最驕傲的，是顧客的信任。

老顧客來後，我問他們怎麼做，多少價位的。

他們說，都是老熟人，你自己看着弄呗，做完造型，他們都很滿意。

作為一個托尼老師，想給那些不知道如何找發型師的顧客一點建議。

你去發廊門口轉悠，誰家人多進去看一眼，然後找一個發型和穿着打扮，你都能接受的人。

這樣找的發型師，不說效果有多好，至少不會把你氣哭。

也要給大家個忠告，不要去某書上找一個很漂亮的圖片，找發型師做同款。

有的造型很漂亮，但不實用，也非常難打理，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些發型都看臉。

我有顧客找我做，我說不适合她，非不聽，最後她非常崩潰。

我說，你擋着臉，問你閨蜜，看是不是一樣的。

她閨蜜都說，發型的确是80%的相似度。

也想對同行說，想成為一個好的發型師，審美和定位很重要。

當你都不知道自己的顧客是哪一類，也不知道啥發型适合他們，最後隻能是越剪越糟糕，把顧客氣哭。

另外就是誠信經營，我從來不會500塊的套餐，實際用300塊的産品。

你用心對待每一個客人，生意就源源不斷。相反，如果你敷衍、想偏劍走疾峰，那路一定走不遠。

如今因為疫情，我的生意比以前差，但還是能覆蓋成本，好的時候也有不錯的收入。

新年，打算好好裝修店鋪，找一款更好的産品來做。

回想過去，有沒好好讀書的遺憾，有虛度光陰的自責。

但往事不可追，把握好現在，做事認真做人靠譜，我有如今的事業，挺知足的。

這是【朱小鹿】記錄的第134個真實人物故事。

我覺得，真實自有千鈞之力，擁有感動和溫暖人心的力量。

把你的痛苦講述出來，你就會減少一份痛苦；

把你的快樂分享出來，你就會得到兩份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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