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靜觀海】
原标題:流水線上的感知
劉建民
《靜物》 康斯坦丁·馬可夫斯基[俄] 瑪咖 供圖
在描寫生産勞動的詩歌裡,讀者可以看到衆多從事不同工種的工人形象,比如碼頭工人、伐木工、裝卸工、鍛工、搬運工、礦工、操作工、測塵工、煉鋼工人、焊工,等等。在這些不同行業的勞動者身上,詩人們傾注着深淺不一的詩情。其實,在許多工廠,還有一個獨特的東西同樣能牽動詩人的神經,那便是流水線。
按照研究者的說法,“流水線又稱為裝配線,一種工業上的生産方式,指每一個生産單位隻專注處理某一個片段的工作。”而在詩人的筆下,流水線是那樣的不同。
1980年,插隊回城,先後在建築公司、紡織廠、燈泡廠當工人的詩人舒婷曾以“流水線”為題寫過:
“在時間的流水線裡/夜晚和夜晚緊緊相挨/我們從工廠的流水線撤下/又以流水線的隊伍回家來/在我們頭頂/星星的流水線拉過天穹/在我們身旁/小樹在流水線上發呆
星星一定疲倦了/幾千年過去/它們的旅行從不更改/小樹都病了/煙塵和單調使它們/失去了線條和色彩/一切我都感覺到了/憑着一種共同的節拍
但是奇怪/我惟獨不能感覺到/我自己的存在/仿佛叢樹與星群/或者由于習慣/對自己已成的定局/再沒有力量關懷”。(1980年)
在這首詩裡,舒婷以星星、小樹,星群、樹叢為襯托,抒發着流水線上工作缺少色彩和變化,生活仿佛停滞了以及自我迷失的情緒。
時光荏苒,在向“世界工廠”、制造大國的演進過程中,制造業裡開動過無數流水線,至今依然有無數的流水線在運轉。在一些地方,有些工廠還因生産、勞動環境惡劣而曾被斥為“血汗工廠”。
2011年,年輕的詩人許立志曾寫下《車間,我的青春在此擱淺》:
“白熾燈為誰點亮/流水線旁,萬千打工者一字排開/快,再快/站立其中,我聽到線長急切的催促/怪不得誰,既已來到車間/選擇的隻能是服從/流動,流動/物料與我的血液一同流動/左手用于白班,右手用于晚班/老繭夜以繼日地成長/啊,車間,我的青春在此擱淺/我眼睜睜看着它在你懷裡/被日夜打磨,沖壓,抛光,成型……”
與舒婷的《流水線》相隔20多年,打工詩人鄭小瓊曾創作過同題詩《流水線》:
“在流水線的流動中,是流動的人/他們來自河東或河西,她站着坐着,編号,藍色的工衣/白色的工帽,手指頭上工位,姓名是A234、A967、Q36……/或者是插中制的,裝彈弓的,打螺絲的……在流動的人與流動的産品中穿行着/她們是魚,不分晝夜地拉動着/訂單,利潤,GDP,青春,眺望,美夢/拉動着工業時代的繁榮……流水的響聲中,從此她們更為孤單地活着/她們,或者他們,相互流動,卻彼此陌生/在水中,她們的生活不斷嗆水,剩下手中的螺紋,塑料片/鐵釘,膠水,咳嗽的肺,辛勞的軀體,在打工的河流中/流動……”(2004年)
舒婷、鄭小瓊、許立志都曾工作在流水線上。不過,當年舒婷是國營或集體所有制工廠的工人,而許立志、鄭小瓊則被視為在異地奔波謀生的打工仔或打工妹,這中間的差異一言難盡。不過,在對流水線的認知上,鄭小瓊超過了當年的舒婷,有了更寬泛的眼光,詩句中增添了諸多經濟的元素。資本、品牌、訂單、危機、利潤、GDP等詞彙頻繁出現,折射出小小的企業及員工與世界的聯系前所未有。當然,詩歌中,青春是不能少的,隻不過鄭小瓊筆下的她們更令人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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