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冬梅

許鞍華執導的影片《第一爐香》近期上映，該片改編自張愛玲的小說《沉香屑·第一爐香》。截至目前，該片的口碑與票房均不理想，豆瓣評分5.5，上映6天票房僅為3000萬元。

作為華語文壇最負盛名的小說家之一，張愛玲本身便是一個大IP，自帶巨額流量。因此，《第一爐香》上映以來盡管評論兩極分化，各種争議不斷，但熱度卻一直不減。

《第一爐香》海報。

《第一爐香》海報。

張愛玲小說為何難改編？

張愛玲的小說在叙事、意象和風格方面具有很獨特的氣質，也對其影視化改編造成了許多困難。張愛玲的小說不好改編是衆所周知的事實。導演侯孝賢甚至表示，“張愛玲的小說是不能拍的，那是一個陷阱。”

筆者認為，一來是因為張愛玲的小說中有大量細膩、豐富又微妙的心理描寫，擅用奇絕的隐喻、獨特的意象，情感幽微、底色悲涼，不具備影視化所需要的強情節和戲劇化；二是張愛玲的作品深入人心，讀者衆多。“張迷”對其作品非常熟悉，對于翻拍的影視作品和劇中人物的言談舉止自然更為挑剔。

許鞍華是目前改編張愛玲作品最多的導演之一。早在1984年，她就執導了由張愛玲名作《傾城之戀》改編的影片，周潤發、缪骞人分飾男女主角範柳原、白流蘇，這也是張愛玲小說第一次被搬上電影銀幕。不過，該片上映後口碑平平。

1997年，許鞍華改編張愛玲小說《半生緣》，邀請黎明、吳倩蓮、梅豔芳和葛優等當紅明星聯袂出演同名影片，這次大獲成功。吳倩蓮飾演的顧曼桢像是從張愛玲小說裡走出來的女子，黎明飾演儒雅溫吞的沈世鈞也十分妥帖。該片以偏暗的色調還原了小說中的壓抑與悲涼之感，獲得衆多張愛玲粉絲的肯定。

近日上映的《第一爐香》，是許鞍華第三次改編張愛玲的作品。去年，許鞍華榮獲第77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授予的終身成就金獅獎，她是首位獲得該獎項的華人女性導演。除了知名導演外，影片《第一爐香》擁有堪稱豪華的制作團隊：編劇王安憶是著名作家，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得主；攝影指導杜可風是王家衛的禦用攝影，曾獲戛納、柏林、威尼斯三大國際電影節攝影大獎；服裝及造型設計和田惠美曾與黑澤明多次合作，音樂監制坂本龍一更是享譽國際，兩人均獲得過奧斯卡金像獎。

然而，頂級的制作團隊未能給影片《第一爐香》帶來成功。該片上映後飽受争議，豆瓣評分一路下滑，票房不佳。

《傾城之戀》劇照。

《半生緣》劇照。

葛薇龍的命運轉折

《第一爐香》小說中描繪了上海女學生葛薇龍求學香港，因生計問題投靠姑媽梁太太，卻被姑媽利用成為斂财工具，又被風流公子喬琪喬吸引，最終在欲望的撕扯和命運的拖拽下自甘堕落的故事。

“葛薇龍，一個極普通的上海女孩子。”這是張愛玲小說剛開始時的描述。在聲色犬馬的香港大都市中，她受虛榮心和欲望驅使一步步走向堕落，至少經曆了三次心路曆程的轉折。

第一次轉折是進入梁家。葛薇龍的姑媽梁太太是家族中的異類，早年不顧家族反對嫁給廣東富商做妾，富商死後将家産全部留給她。當葛薇龍來到姑媽給她安排的房間，“開了壁櫥一看，裡面卻挂滿了衣服，金翠輝煌；不覺咦了一聲道：‘這是誰的？想必是姑媽忘了把這櫥騰空出來。’她到底不脫孩子氣，忍不住鎖上了房門，偷偷地一件一件試穿着，卻都合身，她突然省悟，原來這都是姑媽特地為她置備的。”琳琅滿目的華裳，預示着香港繁華的大世界就此向她打開。葛薇龍清醒地意識到姑媽這裡是什麼地方，但面對着那些華美的衣裳，她選擇“看看也好”。而電影裡也借着兩個丫鬟的對話，一口道出了本質：“這跟長三堂子裡買進一個人，有什麼分别？”

第二次轉折是司徒協送手镯。司徒協是梁太太的老相好，大富商，也是姑媽口中的uncle（叔叔）。宴會結束後，汽車内，司徒協先是送給姑媽一個镯子。趁葛薇龍誇贊時，司徒協迅速在葛薇龍的手上也套了一個。葛薇龍急紅了臉不想收，姑媽在旁邊說：“人家好意送你的，你不能不給面子。”套上镯子的那一刻，葛薇龍也被套上了命運的鐐铐。

第三個轉折是留在香港。在目睹喬琪喬的濫情後，葛薇龍下定決心回上海：“我回去，願意做一個新的人。”但是一場台風阻礙了她回上海的腳步，第二次登上回上海的輪船時又被路人詛咒“嫁不出去”。幾經掙紮後，葛薇龍終究選擇留下，不舍得告别燈紅酒綠的香港。她回到梁家後與姑媽的交易是，想要明媒正娶嫁給喬琪喬。

“愛情是看不見的火焰，愛情是不覺痛的創傷。”這是中世紀葡萄牙詩人路易·德·卡蒙斯的詩句，也是喬琪喬與葛薇龍初逢時說的一句情話，預示了兩人的關系走向。風流浪子喬琪喬出生在一個香港大家庭，父親娶了多房姨太太，他一心想攀上富家小姐吃軟飯，婚姻對他來說隻是工具。因此，他非常直白地告訴葛薇龍：“我不能答應你結婚，我也不能答應你愛，我隻能答應你快樂。”

最初投靠姑媽時，葛薇龍還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然而卻不知不覺地一步步按照姑媽鋪設的軌迹走了下去，再也不能回頭。張愛玲在小說中寫道：“從此以後，葛薇龍這個人就等于是賣給了梁太太和喬琪喬，整天忙着，不是替喬琪喬弄錢，就是替梁太太弄人。”

自甘堕落還是愛而不得？

《第一爐香》上映以來口碑兩極分化，“第一爐香問題出在哪裡”“第一爐香口碑”等多個話題均登上微博熱搜榜。

對于《第一爐香》的争議最初來自選角。在張愛玲的筆下，葛薇龍是一張粉撲子臉，“她的眼睛長而媚，雙眼皮的深痕，直掃入鬓角裡去。纖瘦的鼻子，肥圓的小嘴。”她的身材被姑媽調侃“太瘦”，為了穿上姑媽的衣服還得用别針收腰。許多網友認為影片女主角與張愛玲筆下的葛薇龍形象相去甚遠。彭于晏黝黑、陽光的外形，與書中混血兒喬琪喬陰郁蒼白的氣質也同樣格格不入。

不少觀衆對《第一爐香》的改編也并不認同。在小說原著中，葛薇龍是一個極有主見的女孩，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反複權衡利弊後精心選擇的。從隐瞞父母向名聲不清不白的姑媽尋求資助，到明知姑媽豪宅裡處處透着紙醉金迷而依然入住，再到為了喬琪喬心甘情願地賣身賺錢，葛薇龍的“自甘堕落”有迹可循。電影版《第一爐香》削去了葛薇龍的世故和算計，将她的堕落歸咎于為了愛情而犧牲，塑造成了一個“愛而不得”的故事。（張冬梅）

原标題：許鞍華三改張愛玲 《第一爐香》遭遇滑鐵盧

來源： 海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