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紅星新聞
7月13日20時50分,浙江省象山縣警方發布通報稱,經刑偵技術鑒定,在象山石浦海域發現的女孩遺體,确認是章子欣。
關注該事件進展的全國全網,籠罩在一片令人費解的悲情中。沒人說清楚:這究竟發生了什麼?
紅星新聞進行了一周多的深入采訪,試圖探尋“章子欣悲劇”的發生邏輯。
習慣相信,老人缺乏安全防範意識
千島湖是浙江省淳安縣下轄的一個鎮,是淳安縣政府駐地。千島湖的居民,多是來自上世紀60年代中期的水庫移民。
青溪村位于千島湖鎮東北面,省道繞村而過。全村260多戶,830多人。由于并非處于城市發展的核心區,村民家庭的主要收入,以水果為主,這裡也被稱為水蜜桃之鄉。
2010年,章子欣出生在這裡。
章子欣長得胖嘟嘟的,平時戴個紅框眼鏡,上學放學主要是爺爺騎車接送。她學習成績很好,最近的小學二年級的期末考試,她考了第8名,家裡貼滿獎狀。
由于感情不合,父母分居兩地打工,各過各的生活。章子欣主要由爺爺奶奶帶大,兩個老人很喜歡她,經常給她紮個小辮子。
在城市化劇烈進程中,村裡保持着相對緩慢的改變。和這些改變相比更為緩慢的,是當地老人的安全防範意識。
在相對穩定的熟人社會裡,章子欣善良的爺爺奶奶,習慣了相信别人,特别是當别人比較大方地表現出自己的熱情時,他們難以拒絕,何況他們遇上的是一對交談非常得體和自然的“租客夫婦”。
這兩名租客,來自廣東省化州市,43歲的男租客梁某華是化州市官橋鎮六堆(行政)村大墩坡村村民。45歲的女租客謝某芳是化州市平定鎮塘岸村村民。
梁某華的母親落寞地行走在屋前。
2005年起,他們就“在一起”了。也是從這一年起,他們合謀欺騙了自己的親戚。
兩人剛在一起就向介紹人下手,騙取3萬元
梁某華和謝某芳盡管同處于化州市,但早前他們并不認識。兩家之間的距離有50公裡。他們的相遇,始于2005年。
今年7月16日,在化州市平定鎮平定市場附近的一家快餐店門口,林棟甯向紅星新聞回憶起認識梁某華的過程。
林棟甯是平定鎮山口坡村人,上世紀90年代,他和妻子謝德芳來到東莞市虎門鎮北栅開店做生意。
“當時主要賣米、賣煙和開麻将館。”林棟甯說,大概5年前,他才和妻子從東莞返回,目前他在家賣點煙草,妻子謝德芳則去深圳幫大兒子帶孫子。
提起梁某華,林棟甯記憶猶新,“他先後騙了我3萬元。這3萬元不是一次性騙的,分三次騙,每隔十幾天騙一次。”
林棟甯在自家屋前接受采訪。
在騙他的錢以前,梁某華先和林棟甯認老鄉,随後認親戚。
7月14日20時09分,浙江省公安廳新聞發言人辦公室發布的警情通報中這樣描述:“2005年,謝某芳經人介紹與梁某華共同生活至今,未辦婚姻登記……”
事實上,警方所稱的介紹人正是林棟甯的妻子謝德芳。現年62歲的謝德芳是謝某芳的堂姐。
7月16日下午,林棟甯撥通謝德芳的電話,謝德芳在電話中告訴紅星新聞,“當時,他(梁某華)經常來我店裡打麻将,多次和我老公說幫他介紹對象。我本來不想管這事,我老公和我說,你不是有個堂妹嘛?然後,我征得伯母(謝某芳的媽媽)同意後,把堂妹介紹給了他。”
“兩個人後來好上了。”林棟甯說,早前,梁某華經常去他店裡打麻将,後來發現是化州老鄉,一來二去就熟了。之所以建議妻子把堂妹介紹給梁某華,是因為一開始對梁某華的印象不錯。林棟甯說,和很多穿着随意來打麻将的人不一樣,“當時,梁某華的穿着打扮很考究。”
交流中,梁某華告訴林棟甯,他在東莞市大朗鎮有多處廠房和物業,其中一處廠房出租給一家大型的工廠生産。
這個說法也為梁某華整天沒事,隻知轉悠打麻将,鋪墊了很好的基礎。畢竟,梁某華的穿着打扮和他隻會打麻将混日子的生活,像極了那些不求上進,靠收租過日子的房東。
既然梁某華有錢,林棟甯便建議妻子把未婚的堂妹介紹給他,這也理所當然。謝德芳征得伯母同意後,也照辦了。
沒想到一介紹,堂妹謝某芳看上了梁某華,兩個人在一起了。就這樣,在東莞,梁某華完成了自己和林棟甯從“化州老鄉”到“親戚”的身份轉變。
随後,梁某華随謝某芳改口将謝德芳和林棟甯稱為堂姐和堂姐夫。再後來,“堂妹夫”梁某華将工廠的一些生意介紹給了林棟甯。
林棟甯告訴紅星新聞,當時,梁某華告訴他,租用他工廠生産的老闆,工廠規模很大,有三千多人。此外,這家工廠每天産生大量的廢紙以及其他的垃圾,如果能回收,将産生巨大利潤。
對于這,謝德芳當時是反對的,她告訴紅星新聞,“因為我們不熟(收垃圾)這行,但我老公心動了,我堂妹也在一旁鼓動,我們就答應送錢了。”
心動了的林棟甯,開始被梁某華和謝某芳合謀下套。畢竟,要拿下這些垃圾的收購權,得付出一些代價。林棟甯說,第一次梁某華要1萬元,說是打點這家工廠的廠長。十多天後,梁某華又說工廠的經理也要打點,又要1萬元。梁某華當時說“再給這1萬元就可簽收購合同了。”再過十多天,梁某華又說,工廠的主管也要打點。
“說這個主管3000元,那個主管5000元,另外一個2000元,就這樣又騙走1萬元。”林棟甯說。
3萬元送出去後,收購合同的承諾,遲遲沒能兌現。
事情還沒完。第四次,梁某華和謝某芳又開口要錢了。這回,謝德芳要求堂妹帶她去看看梁某華所說的那家工廠,但謝某芳拒絕了,還很生氣的樣子。
林棟甯後來找了在大朗鎮的老鄉,讓他們去打聽梁某華口中所說的那家工廠,“結果才發現根本沒有這麼一家工廠。”林棟甯說。
發現被騙後,林棟甯打梁某華的電話,他拒絕接聽。他妻子打謝某芳的電話,謝某芳則回答,“我沒拿錢呀,他拿,你問他要呀。”
就這樣,短暫接觸一個多月後,林棟甯被騙3萬元。之後,他們再也沒有和梁某華、謝某芳這對騙子“夫婦”聯系,他們也徹底淡出林棟甯一家的世界。
曾狠心騙走親兄30萬血汗錢,怎麼就這樣了?
如果謝德芳第一時間把自己受騙的遭遇告訴謝信桂,他或許就不會再受騙。
謝信桂是謝某芳的三哥,目前是在廣州從事綠化的普工。對于外界盛傳妹妹騙走他40-50萬元的說法,7月16日,謝信桂告訴紅星新聞,“騙了30多萬元,說幫我買房。”
這事約發生在10年前,也就是妹妹謝某芳和“妹夫”梁某華騙走堂姐3萬元之後發生的事。
“妹妹把錢騙走後,就再聯系不上了。”謝信桂說,這次妹妹出事,也是家裡人告訴,他才知道的。
妹妹出事後,謝家人沒派人去杭州處理妹妹的遺體,他們也沒和梁家人聯系。
“她嫁過去了,是那邊的人了,就由那邊人處理吧。”謝信桂說。
“可是他們沒有領結婚證呀?”紅星新聞問。
“他們畢竟在一起十多年了。”謝信桂答。
對于這個闖禍的妹妹,謝信桂多有幾分無奈,“以前還挺勤快的,怎麼就這樣了?”
謝信桂說,自己50多歲了,什麼雜活都幹。他老婆也在廣州,目前在一家政公司做保姆,生活也很困難。10年前的30多萬元對于謝信桂這樣的普通家庭而言,非常不容易,這些錢是他平時“做點綠化,種點菜賣”,一點點賺來的。但最終,妹妹還是對他這些血汗錢“痛下殺手”,之後,便杳無音信。
“說不上恨吧?也沒什麼辦法。”電話那頭傳來謝信桂的哀歎,“這十來年,妹妹沒有和家人聯系,很多事情我們也不清楚,(早前)如果見到她,我也想問問她為何這樣做?”
如果一個人對自己親人的血汗錢都可以欺騙,那麼,在任何可以借到錢的平台,他們自然也不會放過。
紅星新聞從“橙子信服”上查詢獲悉,梁某華的信用等級非常低,該網站出具的報告顯示,梁某華的風險指數為83%,其網貸申請通過率僅為18%,屬于“網貸重患,聞風喪膽”。
查詢發現,梁某華的風險等級很高。
據網貸行業人士介紹,“橙子信服”平台是網貸行業對某人是否放貸的重要參考。
梁某華的風險指數是如何統計出來的?紅星新聞就此緻電“橙子信服”客服,客服人員介紹,“信用等級是根據客戶在網貸平台上的一些操作行為,進而通過大數據分析和評估出來的。”
顯然,在網貸平台上,梁某華、謝某芳“夫婦”的信用已經破産,同時,在家鄉和親屬眼中,他們的信用也早已破産,特别在宗族觀念較重的粵西,他們父親或母親過世後,都沒有回家,他們在族人的心中,也早已“被開除”出族群。
事實上,當他們真的消逝了,也沒能在當地的村落中引發軒然大波,似乎他們未曾出現過。
畢竟,他們和故鄉的距離,不隻是十多年的時光,還有心與心之間與族人形成的巨大的隔閡和差距。
紅星新聞記者 韋星 發自廣東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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