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梅
春韭的顔色和美味,融入不少古詩中。杜甫曾有著名詩句:“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觞。”
春韭,也是我們今天的時鮮蔬菜,比反季節蔬菜要有味得多。“六月韭,臭死狗”,這是我們家鄉的一句俗語,這說明天熱時的韭菜不但不好吃,其營養價值也要大打折扣了。
“一畦春韭綠,十裡稻花香。”這是清代曹雪芹的詩句。春回大地,陽氣上升,一畦韭菜,欣欣向榮。
“芽抽冒餘濕,掩冉煙中縷。幾夜故人來,尋畦剪春雨。”明代高啟的《韭》詩,韭菜的清香已經躍然紙上。
“韭早春先綠”“早韭綠且纖”,無論是金人元好問還是元人周權,哪位文人稱贊的韭菜不是春韭?
“一畦春雨足,翠發剪還生。”宋代劉子翚把韭菜能一茬一茬地連續收割、具有旺盛生命力的特點淋漓盡緻地表現出來。這種生命的長久之菜又叫“久菜”。
當然,把韭菜說成久菜,經學家、文字學家許慎早在東漢時就這樣說了,他在《說文解字》裡解釋“韭”字時就曾經說過,“菜名,一種而久之者,故謂之韭”。這就是韭菜曰“韭(久)菜”的原因吧。
現在,我們一年四季都可以吃上韭菜,在古代,冬季要想吃上韭菜并非一件易事。西晉的全國首富石崇與晉武帝司馬炎的舅舅王恺比闊鬥富時,就曾經因為在寒冬臘月端出了韭菜而讓王恺顔面盡失。但王恺哪裡知道,石崇端出的韭菜其實是冒牌貨,他不過耍了點小聰明,把麥苗摻在了韭菜根裡,糊弄一下大家罷了。這則《世說新語》裡記載的故事,讓我們知道了冬韭在西晉時絕對是個稀罕物。
但這不等于說西晉以前的冬季,人們就吃不上韭菜了。據《漢書·循吏傳》記載,早在漢代,京城就有溫室韭菜了,隻不過一般人吃不上,隻有皇家或貴族能吃到。“太官園種冬生蔥韭菜茹,覆以屋庑,晝夜燃蘊火,待溫氣乃生。”但是這個溫室韭菜沒有種多久,就被一個叫召信臣的大臣彈劾了下去,原因是召信臣認為冬天種出來的韭菜是“不時之物,有傷于人,不宜以奉供養”。皇帝一聽,覺得有理,于是停止了溫室種植。這一停不當緊,一下子讓宮中開支“省費歲數千萬”。
當然,韭菜的曆史要比漢朝早得多。《詩經·豳風·七月》就曾經說過:“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意思就是說,“二月初,大清早,羊羔嫩韭祭寝廟”。韭菜祭祖,在古代是必不可少的,目的是讓過世的列祖列宗也早點嘗嘗鮮。《清史稿·禮志》中,依然把“鯉魚、韭菜、鴨蛋”作為正月的薦新物品。當然,這除了韭菜的新鮮、味美之外,與韭菜的“剪而複生”也有很大關系,意思是祈求祖先護佑自己的子孫永遠昌盛。
需要說明的是,在古代,韭菜是不作為素菜上餐桌的。明人李時珍就曾說過:“五葷即五辛,煉形家以小蒜、大蒜、韭、芸苔、胡荽為五葷;道家以韭、薤、蒜、芸苔、胡荽為五葷。”
古人還認為,韭菜的“辛”勁,能夠驅除五髒的濁氣,對人的内髒起到一個大掃除的作用。晉代《風土記》裡就說:“正元日,俗人拜壽,上五辛盤。五辛者,以發五髒之氣也。”所以自古及今,人們都有早春食韭的習俗。“斷覺東風料峭寒,青蒿黃韭試春盤。”嘗鮮,就是古代詩人贊頌韭菜的主要原因。
明清正月的薦新禮中,雖然也有韭菜,但普通百姓要想吃到冬韭,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光價格就讓老百姓望而卻步了。康熙時柴桑所著的《燕京雜記》中,就曾談到過韭菜的價高:“冬月時有韭黃,地窖火炕所成也。其色黃,故名。其價亦不賤。”
正是因為韭黃的“價亦不賤”,所以它頗受皇帝青睐。乾隆十八年(1753年)的十二月二十日,乾隆皇帝就曾經讓禦茶坊“伺候五辛盤”,他下令将蔥、姜、蒜、韭和辣芥切成細絲,配以黃酒合醬食用,真是能吃會吃了。
回頭再說說杜甫《贈衛八處士》詩中的那頓飯。
乾元元年(758年)冬天,杜甫因上疏救房琯,被貶為華州司功參軍。冬天杜甫曾告假回東都洛陽探望舊居陸渾莊。乾元二年(759年)三月,九節度之師潰于邺城,杜甫自洛陽經潼關回華州,衛八的家就在杜甫回轉時經過的奉先縣。在奉先縣,杜甫訪問了居住在鄉間的少年時代的友人衛八處士。
“少壯能幾時,鬓發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兒女忽成行。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問答未及已,兒女羅酒漿。”
一夕相會,盛情難卻,經過離亂之苦好不容易相見一次轉眼又要分别的杜甫,感慨萬千,動情地寫下了這首《贈衛八處士》。這首詩讓他們的友誼長存的同時,也讓這頓韭菜佳肴流傳千古。
宋代詩人劉允成就曾經以《夜雨剪春韭》為題,專門寫了一首詩,記載這件事:“杜老情何恨,東風夜雨春。炊粱留客款,剪韭薦時新。”
(壹點号: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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