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是後來的皮婁子了，此前的皮婁樣子就像古董。

武漢這鬼天氣，真是一夜入冬。前幾天氣溫還在20℃以上，突然就降到了0℃左右。真的是連毛衣都沒穿過，就直接穿棉襖了。

翻箱倒櫃找羽絨服，又看到了自己那件沒穿過幾回的老式皮婁子。雖然買了有二十多年了，可這衣服還幾乎是新的，其實真的就沒穿過幾回。

确實是占地方，可又舍不得扔！當年兩個月工資買回來的，真要丢進垃圾桶，不光是舍不得，還真有罪惡感。

其實，我并不喜歡這衣服，笨重不說，而且保暖效果也不好。在武漢這地方，冬天還是羽絨服實在。

可當年為什麼要花大價錢去買呢？想了半天，才記起來是老人幫我買的。老人為啥要買呢？好像是感覺人人都有這麼一件，我沒有像是蠻丢人一樣。

好象當年确實是這樣，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人們好象突然就富起來了一樣。人人都要搞件皮衣穿下，這陣式就像前些年，人人都要買輛車，人手一支蘋果一樣。

當年的女士皮衣是不是這樣的。

人啊，真是喜歡跟風的生物。國人好象特别從衆。也許是法不責衆？或者是感覺人多的地方安全？反正，咱無論如何不能和别人不一樣。

那年頭，好象人人如此，大冬天沒件皮婁子，好象就沒法出門。那感覺就像是，臉上被刺上了個“窮”字。這臉可丢不起，節衣縮食，咬緊牙關，無論如何，咱也得買件皮婁子穿下。

這價格不菲的皮婁子流行到什麼程度呢？幾乎就成了人們的日常服。關于這一點，有一張舊照可以證明。

不久前，我發過一微頭條，就是下面這張舊照片——老漢口單洞門的舊照，竟然引來十幾萬人熱議關注。

這其中，不僅僅是因為突然看見了早已拆除多年的單洞門舊景。更多人的關注點着實有點讓我意外。

有關注照片上的出租車的，有關注照片拍攝季節的，有關注馬路上衛生狀況的……凡此種種吧，但有不少人的關注點就是這皮婁——照片上有個當年特别典型的武漢人，騎着自行車在慢悠悠地晃，他身上穿的就是當年風行一時的皮婁子。

這位騎車的帥哥，身上就是當年武漢最潮的皮婁子。

你是不知道，這皮婁子，要長不長，要短不短的。說他是單衣吧，還老厚。說他是棉衣吧，保暖性能可比棉襖差得遠。

但就是有那許多的武漢人，舍不得脫，一年倒是有半年愛穿在身上招搖。想想也是造業啊，那年代人人都窮，又開始提倡向錢看。于是，人人都怕被人看不起。于是，不管是熱還是冷，一定硬要把這皮婁子穿到不得不脫為止。

我見過有人皮衣半年沒脫下過身的，天天就是那件。髒了用抹布擦擦，反正皮膚也不能洗，正當名份，懶得有理。

隻是你要細看，那皮婁子的袖口領口油光水亮，真的是像是理發店裡刮胡子的老師傅蹭刀的豬油皮。

還有人一件皮服能穿好多年，舊了吧，去小店裡重新噴層漆。如果不小心劃破了，還有人專門能做修補的生意。甚至還有人給皮服換過色，有黃色的皮婁子舊了後，給重新噴成黑色的。

那情景真是讓我感慨萬端。你說拿這衣服當寶吧，可人家幹粗活都穿着它。你說拿這衣服不當個事吧，可人家就是不厭其煩的伺侯它。

說到底，還是窮，還是好衣服少了呗，隻能拿這件皮婁子撒氣，一定要物盡其用，穿出花來。

這老式皮婁子是不是蠻“閃”的。

我大膽地猜測一下：現在年紀在四十五歲以上的武漢人，隻要是當年生活在武漢，上班工作，有份收入的。估計超過半數人，有過一件這樣的老式皮婁。

也不知道我這猜測正确不正确。隻是，每當我翻出這件扔也不是，不扔占地方的皮婁，我就會對一個問題有興趣：大家都是咋對待這件曾經的聖物的。

穿破了扔了嗎，還是送人了？還是挂在衣櫃裡占地方在？咱也不知道啊，咋也不敢問。怕人家說你這個老土，竟然還留着這樣的文物。

看着這幾乎是新的皮婁子，我還曾幻想，也許風水輪流轉，過幾年，重又流行了呢，是不是也能廢物利用，不至于當年兩個月的辛苦錢白白扔進了水裡？

隻是等了二十年也沒等到這一天，這次，我終于咬牙問了問樓下的清潔工。人家倒是喜歡得不得了，說這衣服淩晨出門掃地時正好擋風。

我雖然有點肉痛，但竟然如釋重擔，還有絲驚喜——總算是起了點作用，也算是我當年辛苦工作兩個月的汗水沒有白廢，起了點作用。

你說，這人是不是特别奇怪。為了點虛幻的面子，給自己找了多少不自在。想想，這些年，這皮婁子帶來的虧損感，真是比炒股割肉還要痛。

當年人們的着裝是不是有型有款，個個像許文強？

我感覺吧，上面那哥三，當年要是穿上這樣的皮婁，估計也蠻“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