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心中,每個季節有每個季節的風物,每個季節有每個季節的風情。春天的風物是采桑,這就有了羅敷的故事;夏天的風物是采蓮,這就有了西施的故事。陶淵明有“秋月揚明輝”的詩句,秋天最富有代表性的就是秋月,所以,李白的這首《秋歌》就以月亮起興。
《子夜吳歌》之《秋歌》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
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
月亮有一種素潔之美,“卻下水晶簾,玲珑望秋月”是;“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亦是。秋月白,秋月明,以秋月起興,整個畫面優雅甯靜。而“一片”和“萬戶”又很是場面宏大:一片月下,萬戶搗衣。整個長安城都籠罩在皎潔甯靜的月色下;整個長安城都沉浸在此起彼伏的砧聲裡。月光從天上灑落地下;砧聲從地下傳到天上。這“一片”與“萬戶”就是天與地,月與人,光與聲的輝映,這是多麼宏大的場景啊!
秋月是秋色,搗衣是秋聲,但秋天的景色不隻是這兩種,它還有“秋風”。
秋風起,它吹走了長安城的暑熱,吹走了飄飛的黃葉,但它吹不走思婦對戍守在玉門關外丈夫的綿綿情意。這情意在那“一片月”升起時,在那“搗衣聲”響起時就已纏綿不絕。“隔千裡兮共明月”,自己守望的這輪圓月,也是丈夫對望的那輪明月;自己趕制的棉衣,就是穿在丈夫身上的寒衣。這些不盡的情思被這惱人的秋風撩拔,更是揮之不去,更加濃烈悠長。
月朗風清,風送砧聲,秋月,秋聲,秋風一起,哪一個不飽含着“玉關情”?
一、 二句寫景,景中含情;三、四句寫情,情中有景。從天上到地下,從長安到玉關,環環相扣,渾然天成。前人稱“天壤間生成的好句,被太白拾得”
至此,思婦對丈夫的一片深情已經寫完,寫足。所以,後世認為,結尾兩句已經大可不必,甚至是畫蛇添足了,是不是呢?
五、六句:什麼時候能平定胡虜,讓我的丈夫不再遠征。這是思婦的心想,這是思婦的慨歎。
平定胡虜是國家的大局,良人歸來是個人的深情。寫到這裡,詩的情感頓然升華,彰顯出一種博大的家國情懷。這首《秋歌》不是寫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一個整體形象;她們不是羅敷、西施那種絕世美女,隻是最普通的征人妻子;她們不好戰,也不厭戰,她們樸實無華,情深義重卻又與國休戚。這兩句讓詩的思想内容大大深化,絕非多餘,而讓全詩更加回腸蕩氣,感人至深。
是的,沒有“城頭鐵鼓聲猶震,匣裡金刀血未幹”、“少小雖非投筆吏,論功還欲請長纓”的豪情,唐詩就沒有風骨。但是,如果沒有“為問元戎窦車騎,何時返旆勒燕然”、“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的柔情,唐詩就沒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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