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冷冬過去,春意浮現。小昆蟲們是最早醒來,伸展生命的翅膀與足迹的。
螳螂不陌生,“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螳臂當車”耳熟能詳。人們往往将其視為可笑之主。其實,螳螂是可愛的昆蟲。隻是它善于僞裝,像樹葉,像枯枝,呈綠色,呈土黃,全憑所處環境而定。所以,非細心者莫辨。若有所見,一定是偶然。
前年初冬,見一螳螂于月季藤上,長過食指,腹部鼓然,賴着不動逾半月,不肯稍離。一夜,寒流過,晨視之,枝頭蕩然。唯見一疙瘩附着,色狀如烊化的巧克力豆,此其卵鞘也。第二年春,我枯站藤前,忽見那藤上有小東西蠕動。視之,小螳螂從卵鞘中嗖嗖湧出,借尾部絲線,秋千而下。其小比飛蟻,淡綠色,尾部有黃色囊,蓋供幼蟲度嬰兒期之營養袋也。用手指觸碰,其揮動如針芒前肢相向。煞是可愛。不過一個時辰,銷聲匿迹。
專家統計過,卵鞘中一般有卵三五百枚,成蟲者,十不一二。我曾作杞人憂,若一窩都成蟲,我的院子,豈不成了螳螂世界?待到夏日燕語,草木蔥茏,再行尋覓。鮮見。蓋其成活者少,又善僞裝故也!
螳螂世界,天地廣闊,種類繁多,形體各異。然其特點一也。除善于僞裝外,其頭為倒三角形,倒三角兩邊是一對外星人似的複眼,中間有兩根如呂奉先羽冠的觸須。最顯眼的要數肩胛處的前肢了,其長過體半,上有利刺,像遊牧民族的彎刀,閑時收斂,用時倏然出鞘,置獵物于死地。螳螂伏在枝頭,藏于葉底,與枝葉渾然一體。風動,其形随之,觸須袅娜,宛然一枝;雨過,其體濕若,積水清圓,俨然一葉。其實,它探頭似的複眼,未嘗稍遲片刻,待有敵情,或彎刀出擊,一招制敵;或展翅雄飛,走為上計。然其飛也不遠,至多二十來米。我之所遇,大概乃其遁逃現形,或者是其處交配繁殖期,使命所在,不複後計故。
螳螂一生,也就短短的七八個月,屬夏蟲不可語冰者。待到夏秋間,始配偶繁殖。此時,雌螳螂擇一處,守株待兔,一副淡定狀,等雄性眷顧。雄螳螂荷爾蒙使然,翩然而至。相形之下,雌螳螂健碩魁偉,雄螳螂苗條瘦小,僅雌螳螂三分之二許。雄性不敢貿然。遂惕惕而近,試之以觸須,擾之以體味。雌性則淡定如故,使其難測芳心。如果雄性猴急,霸王硬開弓,雌性不悅,突出彎刀,将其攬在臂彎,雄性動彈不得。看似溫柔,以為接吻。其實是齧其頭顱。雄性溫柔鄉中魂魄出竅。若遇心儀郎君,雌性半推半就,待其合歡過半,雌性同樣齧其頭顱,不過也許溫柔些,那是為了延續子嗣,雄性無悔,完成宿命。不過那沒有腦袋的軀體,還能活上四五天。
每當看到卵鞘裡爬出來,帶着黃囊的小螳螂,我想它們除了有父親的基因,還有父親用生命凝成的奶酪。這就是螳螂生命的輪回。
時下,我家院子内有多個巧克力豆似的卵鞘,在石榴樹、月季藤、藍花楹樹上。去冬修樹時,本待剪除,可看到可愛的襁褓,想到裡面有許多小生命,我手軟了。它們一生就短短幾個月,留着吧。春意漸濃,要不了多久,它們将面對這個不測的世界。我們莫笑螳臂當車,這有什麼不可以?那是一種不屈于命運的精神,就像當年那個大爺,想用砍刀砍敵人的炮樓,就像那個堂吉诃德,獨戰風車。即使不可為也要為之。世界依然是叢林,那精神可貴。我佩服螳螂!(湯朔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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