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西市,依水而繁華,夜觀花燈,聽錢塘江浪潮翻湧,每到月圓潮汐更甚,濤聲配小販叫賣,更顯人情怡暖。
白素貞與小青一路遊玩,引矚目無數,且不說兩人氣度非凡,美貌無雙,單說白素貞這左手糖葫蘆,右手抓雞腿,腰間别着酒葫蘆,身後挂着炒黃豆,脖子要不是觀音的法器占着地兒,怕是那數不盡的美食就如同鮮豔紅領巾,在白素貞胸前飄蕩了。
小青跟在身後,數着自己的錢袋子,嘴角一抽隻得感歎:這娘們兒真能吃啊!這會兒要是想逃跑,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然而,跑也跑不了,就憑白素貞的武功,抓她回來分分鐘。
白素貞吃完手裡的東西,拍拍小爪,轉頭瞄一眼小青,見她看着錢袋子歎氣,淡然一笑攬過她肩膀,道:“怎麼,舍不得銀子?”
小青尴尬一笑:“姐姐,您也知道,無論仙界妖道,法術靈間,招數數不勝數,就唯獨銀子變不出來,不然咱們也不用以騙術為生……”
白素貞一砸手,這才明白為啥自己變不出錢了!也明白小葫蘆什麼都給,就是那白花花的銀子不行!得,這下好了,剛認了個姐們兒,就吃了人家的“血汗錢”,她本以為小青來财很容易,賣身葬父不過是閑來無事刷個存在,不曾想人間疾苦,錢難賺屎難吃,連妖都一樣。
白素貞于心不忍,把身上的吃食都拿下來,塞進小青手裡:“給,姐不吃了,這些留着你吃。”
小青搖頭淺笑:“姐姐初來錢塘,嘗嘗也好,明兒個我再出來‘賣身葬父’,賣了錢,再給你買!”
白素貞心下一酸,感激涕零,幽幽拉上小青的手,一雙水眸對其流轉,可一開口就變成了:“你特麼再幹騙人的勾當,信不信我還紮你啊!”
小青大驚,搖頭如過電:“不敢了!”
白素貞與她玩笑,确是真心提點,若你為妖,尊妖道即可,若你為人,就得以人法而行。
不是白素貞一朝為妖就有心得,而是她生前就三觀極正,看不慣這些歪門邪道!
西市熱鬧,遊玩間來到錢塘江畔,白素貞與小青并肩而行,閑談幾句,但她的目光總會斜那麼幾下,去看跟在身後的橫屍小哥。
白素貞冷冷一笑,閑聊空擋問小青一句:“修行不易,錢也難賺,你在‘賣身葬父’之前,還做了什麼?”
小青心下一抖,沒敢接話,這一個“賣身葬父”就被打的爹媽不認,若真說她之前那些光輝事迹,恐怕這小命也就交代在這裡了。
不能說!萬萬不能說!
“這……”小青語塞,明顯膽怯。
白素貞要的就是她不敢,也就沒打算聽她回話,隻是猛然轉身對上那橫屍小哥,吼了一嗓子:“喂,你是個什麼玩意兒啊?”
那小哥眼眸一怔,拿手指了指鼻子:“我?”
白素貞點點頭。
小哥看了小青一眼,沒敢回話。
白素貞看出端倪,微微一笑:“你說吧,她現在聽我的,你不用怕。”
小哥尴尬一笑,想起往事難免有點兒丢臉……
他是修煉了三百年的黃鼠狼,一年前外出覓食,看上了正在奔跑的野雞,不料小青這鬼丫頭,見人家螳螂捕蟬,竟學會了黃雀在後,就在小黃鼠狼咬死了野雞時,小青一張嘴把他倆全吞入腹中,毛都沒剩。
黃鼠狼被生吞,就在小青肚子裡翻騰,但蛇有強大的腹力,這把黃鼠狼給憋的,真真是喘不上氣,為保小命,他隻得求饒:“祖奶奶!祖奶奶!隻要您放小的出來,小的願跟其左右,效犬馬之勞!”
之後,這黃鼠狼算是倒了黴了,整天跟着小青在馬路邊兒上裝死屍,一裝就是一年,而所有的銀子,都歸了小青所有。
這事兒黃鼠狼給白素貞講了一遍,當然是添油加醋說的特别動情動意,擡高小青貶低自己,端的是新社會下的五好小奴隸,擁有美好的明天和燦爛的黎明。
可白素貞不吃這一套,聽完也就點點頭:“恩!你很有骨氣!為保性命忍辱偷生,一能堅持,二能不要臉,三能堅持不要臉,人才,難得!”
黃鼠狼被臊的,低下一張大紅臉,不料白素貞卻扔給他一兩銀子:“你走吧,去買頭小豬養養。”
黃鼠狼愣住了,幸福來的太突然了!他呆呆看着白素貞,卻聽她說:“你可以拿着錢走,但這銀子不白給你,剛才我問青兒,你們以前還幹過什麼壞事,她不肯說,所以如果你如實回答,這錢就是你的。”
黃鼠狼看看小青,小青趕緊給他使眼色,示意不要說。
可惜,黃鼠狼看過小青,又低頭看了銀子,幾乎是沒有考慮,把心一橫大喊道:“早前我們占山打劫!但占的山頭不好!十天半個月也沒人路過!快餓死了所以就改行了!我們去偷!但偷來的東西要到别的地方置換!太麻煩!後來我們去賭!但十賭九輸!再後來就賣身葬父了!她賣一次就跑一次!我們就換一個地方繼續賣!……”
“哎呀你可小點兒聲吧!還要不要臉!”白素貞實在聽不得了,就這倆沒本事的貨,淨辦點兒這窩囊事兒,還好意思舔着臉站這兒喊?
白素貞沒了耐性,擺擺手打發他道:“你走吧,以後也别回來了。”
“行!”黃鼠狼喜上眉梢,抓緊銀子撒腿就跑。
“你!”
小青剛要攔,白素貞忙瞪她一眼:“你不許追!”
小青心有不甘,卻隻能看着黃鼠狼越來越遠。
轉過西市,覽過錢塘江,白素貞盡了興,便和小青一路回到“雙茶巷”。
“雙茶巷”是小青落腳的地方,遠離繁華之地,說白了就是窮鄉僻壤。
但惟獨這“窮鄉”,她才能安身立命,隻因要躲開衙役巡查的視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素貞看着她住的瓦房,淡問:“你就住這兒?”
小青為了黃鼠狼的事情,明顯不高興,應付着點了點頭。
白素貞看出她的心思,冷聲一笑道:“怎麼,你還舍不得那背信棄義的家夥?”
小青撇撇嘴:“他是不安分,但至少跟了我那麼久,怎麼說也是個使喚人,你怎麼也不問問我,就這麼把他趕走了!”
白素貞哈哈一樂,道:“丫頭啊,你還真是用人不明,那黃鼠狼若留在身邊,早晚是個禍害。”
小青不懂,也不想懂,她隻知道自己的手下被放跑了,就連白素貞大方給的一兩銀子,都是她自己的!
小青生氣,轉身坐在路牙子邊上,托腮苦悶。
白素貞無奈搖頭,坐過她身邊,瞧着她氣呼呼的小臉,淺笑道:“在我見到你的時候,你躍身飛去樹林,我讓那黃鼠狼帶我找你,他立刻就答應了,我便知道,他要逃跑。這是第一次,他對你不忠。你我打鬥,他遠觀三戰,卻不出手幫你。這是第二次,她對你不義。你我結拜,他不參與,也不答話,冷漠至極。這是第三次,他對你無情。方才,他明知道你不敢對我提及過去,卻為了區區一兩銀子,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出賣于你。這是第四次,他對你無意。這種不忠不義,無情無意的人,你養在身邊,無異是養了一隻白眼兒狼!知道嗎?”
小青聽完一席話,怔怔瞧了眼白素貞,心口好似有一股暖流,在她心縫兒上來回的轉,久久揮散不去。
多久了?這種好似人情味兒的感覺,她是多久沒感受到了……
白素貞見她不答話,便執起笑臉又說:“你舍不得他,隻不過是你早前沒伴兒,現在有了我,還要他做什麼?是不是?”
小青笑了,那許久沒有真正笑過的小臉兒,如今在白素貞的注視下,粉唇一彎,若海棠花開,維美而動人。
“得了,現在該辦點正事兒了!”白素貞站起身來,拍拍手看着小青的房子。
小青也随着起身,問道:“姐姐,你要做什麼?”
白素貞咂砸嘴:“瞅瞅你這地兒,是人住的嗎?”
三寸房屋破磚瓦,窗棂透風門沒把,爛泥糊牆盡斑駁,大喊一聲房都要塌……
“啧啧啧。”白素貞看完直嫌棄,小青尴尬道:“我沒幹好事兒,怕官差抓我,住這裡就是為了掩人耳目,掩人耳目……”
白素貞再歎口氣:“以後跟着我,光明正大,再也不用掩誰的耳,躲誰的目!”
話音方落,白素貞素手一揮,隻見霧氣環繞,那褴褛破屋不見,代替它的,便是眼前這座豪門宅院。
高牆三丈,以紅牆為基,圓柱四座,雕火珠麒麟,院前竹排圍林,院後石山清泉,引一道水流過府,連魚兒都躍水尋歡。
大門前,石獅威嚴,左一座雌獅,爪下撫愛子,稱“太獅少獅”,寓子孫昌盛。右一座雄獅,腳摟雌蚨繡球,稱“獅滾繡球”,寓财源滾滾、生生不息。
正中牌匾,以黑底金花,描出“白府”二字,那匾額配以藤蔓雕刻,圍繞四周,寓意人如長青,青翠一生。
白素貞點點頭,對自己的傑作很是滿意,随即對小青一擺手:“走!跟姐回家!”
大門開啟,小青随着白素貞進門,見繁花似錦,恍如隔世。
月下雙美,在夜晚聽風,白素貞擡頭看着月亮,悄聲道:“你們讓我來,我就來。但我受命之餘,定要潇潇灑灑!才可接受這荒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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