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相遇的時候，正吹着斜風，蟬聲在樹上低沉起來，太陽是靜止的。文錦注意到她白色長裙上的陽光沒有移動，因為房檐投下的影子還停留在一棵車前草上，它也沒動。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微笑，向對方點頭。女孩站在外祖父身旁，用手攙扶着，似乎感覺不到九月正午的陽光，像文錦變紅的額頭那麼滾燙。

他用手摸着一條狗。它趴在他腳邊，吐着長長的舌頭，眼神在兩人之間切換。他坐在橙樹的巨大蔭影下，佯裝傾聽兩個老人的閑聊。

女孩似乎站得累了，她讓兩位老态盡顯的“夫子”坐到陰涼的屋檐下去，自己則走向文錦，坐到離他四米遠的右前方。女孩很有心思，如此可以避免幾種直面時的尴尬，對文錦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他既有着一種強烈的愛情溢出，又不敢大膽表白。似乎顯得沖動了，但總不至于像面對老師似的，把自己裝在模具裡，展示出最端正又不真實的一面。在女孩面前，他确實做得足夠大膽了。

“你叫什麼名字啊？”女孩問道。

“劉文錦。”他帶着顫抖的聲音說。

“我叫小婉。”

“呃呃。”

她的聲音很溫柔。她坐在一個光滑的石墩子上，左手總是壓着裙擺。樹葉間的罅隙被微風扯開時，會撒下移動的光點。它們在地上跳躍，在女孩身上出現又躲藏。

“你家在這附近嗎？”她問。

“是的。”

“真好，這裡很漂亮。我小姨住在這裡，不過我不能待太久。”

“你要離開這裡嗎？”

女孩露出了牙齒，這是文錦第一次看見她笑臉下兩排潔白的月牙。他真的沉不住氣了，戀愛的沖動仿佛要沖破他自閉的内心，變成一束光迫不及待地要展示在女孩面前。　　

“呃……”他的聲音不夠穩定，“那我可以去找你玩的吧。”

如果是平素，劉文錦怎麼會說出這種話。兩個人素昧平生，第一次見面便想着去對方家玩，保守的人總是難以啟齒。但今天是例外了，他為此感到興奮。他如同遇見了今生摯愛，像老電影裡的情節那麼浪漫。

女孩沒有拒絕，留下了地址，就在這灣裡頭星子家。并熱情地表示，歡迎他經常造訪，哪怕自己留不下多久。

嗯。劉文錦舒了口氣，他感覺得到幸福甜蜜，已經開始想象第二天的情景了。

他們海闊天空，聊得很盡興。他記住了那頭長直的黑發，白色的連衣裙，和那張美麗動人的臉。

最終他有沒有去呢？沒有人關心過，隻是在很久以後，他常常唉聲歎氣，似乎在思索很多事情。

……

多年後，他總是會想起，一個陽光燦爛的中午，他看着站在風中發呆的女孩入迷，那時候狗趴在身旁，樹上傳來熟悉的聲音。他總是一個人，在回憶中顫抖，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因為他一直是一個人生活。

……

踏出那一步，不一定會走到最後，但是沒有踏出那一步，成為了他的終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