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日照市這座魯東南僻靜的海濱小城,看海上紅日東升,無疑是得天獨厚了。
從内陸閉塞的小縣城剛來這裡時,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正處在開發初期的小城的上空,不象現在這樣,一年中,幾乎天天是藍天白雲,空氣清新得讓人五髒六腑都覺得時時得到清洗,舒服極了。
可是,也許因為年輕,也許因為工作繁重,那時的我,似乎根本就沒有看日出的意識,隻記得一次,似乎是早起送孩子參加學校的一個什麼活動,把孩子放下後,不知怎麼,心頭忽然升起了去海邊看日出的念頭,便把車頭一調,直向海邊而去。可惜,那一次到海邊,太陽已經跳出海面多時,沒見有多少美感,隻好悻悻而歸。

從此,又是多年沒再想着刻意看日出。
讓我迷上看日出,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一天晩上,我住到了小城西部山區的一個朋友的茶園裡。第二天早醒,天不亮就攀登茶園相依的一座大山。待登上山頂向着東方一望,立刻就被眼前黎明的景色所吸引,湛藍的天空剛剛染上一些色彩,最遠處的天際線,是一條橫貫南北的透亮的金色緞帶,再近些,便是一個個朦朦胧胧的群山之尖了。也就仿佛在突然之間吧,在一座山的山頭上,半個通紅的太陽露了出來,像是故意給我一個驚喜,而就在我還沒從這驚喜中反應過來時,更大的驚奇又突然出現,一個大大的紅太陽跳到了山頭上,對着我笑容滿面了。
此時,整個天空與大地繪就的巨幅水墨畫卷徐徐展開,太陽上升地很快,也就是一刻鐘的時間,她就升起了一杆子多高,臉面也由紅變白,光線逐漸增強。有了太陽的光芒,大地才真正變得異常生動起來,群山如黛連綿起伏,鳥鳴聲聲回蕩山谷。這時的我,不用說會徹底融化進了這個神奇的世界裡,忘卻一切了。
從此,這個地方我一年四季都會來十幾次,當然都是為了看日出。

第一次真正看海上日出,是在深秋的一個早晨。當我驅車十幾分鐘來到海邊時,海與天還處在陰陽交割的時刻,無邊的海平面在陰暗中閃着星星之光,海浪翻卷着發出低沉的舒适鼾聲,深遠的天空中已經泛着魚肚白,不時有海鷗從空中飛過,似乎是在叫醒還在睡夢中的海天。
我眼睛緊盯着東方,屏住呼吸迎接那激動人心的時刻。
先是在海與天的交接處,透出了一團光亮,接着,那光亮處就探出了半個暗紅色的太陽,之後,還沒等到我從這個巨大的神奇中清醒,也就在一眨眼睛的功夫,一顆碩大的、清新的、鮮紅的大太陽就仿佛被海浪用力推了一把,從海裡跳了出來。剛從海裡生出的太陽不帶光芒,就是一個被海水洗過的清晰的圓圓個的巨大火球,通紅透亮,這種景象也就僅僅保持一刻鐘左右,你會眼看着她快速上升,一旦升起來,她馬上由紅逐漸變白,開始光芒四射。她的光芒帶着色彩,一束束立體耀眼,把海平面照謝出一條金光閃閃的大道,把天空繪成滿天的彩霞。

對着這麼一幅由海上日出生成的大自然超美畫面,我激動地眼睛濕潤,站在那兒不知動一下,以緻僵直了身體。
直至太陽的強光把我刺痛,我才似從夢中醒來,後悔與海近在咫尺卻不時常來看日出。可能也就是因了這次,以後清晨去海邊就成了我的常态。從此我也才深深感悟到:太陽每天都是新鮮的,太陽每季都是魅力不一的。

常在海邊行走,讓我認識了許多好朋友。一次,我與一位老船長在桃花島相遇,他剛趕小海而歸,披一身霞光向我走來,盡管他身上還散發着魚腥的氣味,但我仍油然升起對他的欽佩之情。他問我這麼早登島幹什麼?我回答看日出。他哂然一笑:在這裡看日出算什麼?在海裡打魚的時候看日出,那才叫過瘾來。船迎着黎明的東方而行,火紅的太陽就像從眼前的海面上跳出,那感覺……說到這裡,他仿佛再沒有合适的語言表述了,隻是輕輕搖動着他那碩大的頭顱,眼睛直視東方,一幅十分陶醉的樣子。我被他的情緒深深感染了,不由地對着他脫口而出:能不能也帶我出海一次?聽了我的話,他從沉醉中醒來,仔細打量了我一會,然後才認真地對我說,不行,海上打魚很苦,很危險,你受不了那罪,偶爾岀去也輕易看不到我說的海上日出。
老船長一句似乎傲慢的話回絕得斬釘截鐵,嗆得我一時氣惱,但又細思心裡極虛:我看了那麼多次這樣那樣這地方那地方的日出,又有哪次是如老船長一樣看到了日出看懂了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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