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不少讀者提出這個問題,仿佛“是否意識到賈府的衰落”是證明《紅樓夢》中人智商高低的一個典型表現,這實在是一個天大的謬論。因為賈府的衰落,幾乎人人皆知,而最先提出賈府衰落的人,卻不是賈府中人,而是作為旁觀者的冷子興,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中如是記載:
冷子興道:“如今生齒日繁,事物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其日用排場費用又不能将就節儉,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内囊卻盡已上來了。這還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誰知這樣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第二回
這僅僅是第二回,林黛玉此時尚在姑蘇,還未前去賈家。可賈府的衰落已經連外人都知道了,可見其衰落并不是一星半點,而是明顯到旁人都能看出來的地步;除了冷子興,王熙鳳作為賈府管家,自然也知道,所以才想出那麼多“掙錢”的法子,拿月錢出去放貸收利錢就是一個典型例子;李纨、探春、寶钗三人工作小組在管理大觀園期間也發現了賈府衰落的事實;賈母世事洞明,心裡更是跟明鏡兒似的......
所以說,偌大的賈府,隻要稍微有點智商且比較關注賈府情況的人,基本上都能看出賈府衰落的現實狀況,林黛玉有“心比較比幹多一竅”的智商,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最直接的例子就是第六十二回“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中,林黛玉對賈府财政狀況的分析:
黛玉道:“要這樣才好,咱們家裡也太花費了。我雖不管事,心裡每常閑了,替你們一算計,出的多,進的少。如今若不省儉,必緻後手不接。”——第六十二回
這足以證明林黛玉是知道賈府衰落的現狀的,可這并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因為大家都知道,用上面舉的冷子興的例子來看,人家冷子興将近十年前就得出了賈府衰落的結論,這十年裡面,賈府又衰落了多少,所以不少人想借用“林黛玉知道賈府衰落”這個論據,來得出林黛玉“心較比幹多一竅”的結局是很可笑的,完全看輕了林黛玉的真正智商。
真正令筆者對林黛玉的智商感到震驚的是第三十二回“訴肺腑心迷活寶玉”,這一回中,史湘雲勸寶玉應該好好讀書,将來為官做宰,寶玉聽了立刻翻臉,話中還提到了林黛玉:
寶玉道:“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賬話不曾?若她也說過這些混賬話,我早和她生分了。”襲人和湘雲都點頭笑道:“這原是‘混賬話’。”——第三十二回
可巧的是,這番話恰恰被窗外的林黛玉給聽到了,林黛玉在窗外駐足暗思,她的智商以及情商全部集中在這短短的一番思慮之中:
林黛玉聽了這話,不覺又喜又悲又驚又歎......所悲者,父母早逝,雖有銘心刻骨之言,無人為我主張;況近日每覺神思恍惚,病已漸成,醫者更雲氣弱血虧,恐緻勞怯之症。你我雖為知己,但恐自不能久待;你縱為知己,奈我薄命何!
細細品味,林黛玉這番話,簡直概括了其後《紅樓夢》的情感走向,尤其是87版《紅樓夢》對林黛玉的結局安排,跟這番話所叙述的一模一樣。才僅僅第三十二回,林黛玉卻早已預測到了自己和寶玉的未來,這番預測,離不開極高的智商和情商來作為分析和判斷的基礎,不然諸位可以問問自己,你能預測到自己的未來嗎?所以,林黛玉的确配得上“心較比幹多一竅”這份誇贊,但僅僅用“黛玉能看到賈府衰落”來表明黛玉之聰慧,實在是把黛玉的智商拉低了一個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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