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牽涉到古今字義的變化,以及詩詞固定意象的形成和使用。
在古時候,“木”其實就是我們今天“樹”的意思,是個名詞。這一點我們看小篆的字形就知道,“木”字其實就是一棵樹的形狀。那麼“樹”又是什麼意思呢?“樹”是人手拿着一棵樹在栽種的樣子,所以,“樹”是動詞,有“十年樹木”,“樹立威信”之類的講法。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在古詩中很少看到“樹葉”,卻有“木葉”的詞語。因為“木”原本就是樹,今天說“樹葉”,古時就是“木葉”。如屈原的“袅袅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曹丕的“草木搖落露為霜”。直到漢唐時節,樹、木才開始混用,如唐朝馬戴的《楚江懷古·其一》:
露氣寒光集,微陽下楚丘。
猿啼洞庭樹,人在木蘭舟。
廣澤生明月,蒼山夾亂流。
雲中君不見,竟夕自悲秋。
那什麼時候用“樹”,什麼時候用“木”呢?這其中是有微妙的不同的,我們不妨看兩首詩感覺一下。南北朝時期吳均的《答柳恽》:
清晨發隴西,日暮飛狐谷。
秋月照層嶺,寒風掃高木。
……
再看曹植的《野田黃雀行》:
高樹多悲風,海水揚其波。
利劍不在掌,結友何須多?
從這兩首詩的不同情境我們就可以看出來,“木”本身帶有了冷落、枯萎的味道,适合表現寒冷蕭瑟的意味;而“樹”則更多地表現了枝葉茂盛的大樹狀态。“木”不但帶了樹幹枯黃的顔色暗示,同時給我們以粗糙、龜裂等樹幹才有的觸感,讓人自然形成衰敗、蕭條的意象認識。
也就是說“木”有了固定的意象。古詩中使用“木葉”的場合和“落葉”也不一樣。屈原的“袅袅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明顯是寫秋天的落葉蕭瑟下墜,而曹植的《美女篇》中,“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則可以看出使用“落葉”的情況是更輕柔,更飄逸的葉落狀态。
經過這些意象的對比,我們就會發現“樹葉”、“落葉”更适合形容春夏之時,在微風撫慰下飄飄灑灑,一落三蕩的唯美綠葉飄飛狀态。而“木葉”、“落木”則适合在秋冬之時,寒風凜冽摧殘得枯枝上的敗葉飒飒下墜的景象,意象聯想自然就和離人、遊子、清秋、悲傷這些感受結合起來。
因為“木”即樹,本身就包括了樹幹和樹葉,所以“落木”一詞在當時是就是指“落葉”,隻不過利用了“木”這種本身附帶的詩詞意象,為整首詩沉雄、悲涼的基調描寫添磚加瓦。
至于有些朋友說“無邊落木蕭蕭下”是指在江邊看到放木排或者送木頭去下遊的景色,思路開闊是好的,但是于整體的意境并不符合,這裡就不讨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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