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60年,神秘植物——飛瀑草重現芳姿,引起植物學界和博物愛好者的極大關注。到底是如何找到飛瀑草的?人們如何在瀑布頂端的急流中和它實現久違的重逢?
飛瀑草,川苔草科植物,形态似苔,高僅幾毫米,因生長在飛瀑中得名。它們出現的地方必然是水質清澈的環境。攝影/溫仕良
不知從何時起,我國華南地區掀起了尋找“石頭花”的熱潮。“石頭花”,顧名思義就是生長在石頭上的花,實際上它們是被子植物川苔草科中一類很小的植物。這個科的中文名表明該類植物往往生長在“川流不息”的小溪流中,并且形态是像“苔”一樣的草本,而其拉丁名“Podostemaceae”的意思是說這種植物呈Y形的雄蕊“像腳丫一樣”。這個科有一個屬叫“飛瀑草屬(Cladopus)”,就是形容這類植物往往生長在“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環境中。川苔草科在全世界有49個屬近300種,主要分布在熱帶和溫帶地區,其中約26個屬為單種屬,大部分種類為狹域分布。我國有川藻屬、飛瀑草屬、水石衣屬3個屬,約6個種,主要分布在福建、廣東、香港、海南、廣西和雲南。
飛瀑草屬花果形态:冬季水位下降露出水面,佛焰苞包裹花被,受粉後結出球狀果實。攝影/溫仕良
飛瀑草吸附在石頭表面,猶如從石頭中長出。攝影/王剛濤
自2016年人們在海南鹦哥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發現了川苔草科的兩個新種後,在2017年,香港也發現了消失54年的福建飛瀑草。陳炳華老師在福建的汀江也拍到了福建飛瀑草。而在廣東省陽春市曾經有華南飛瀑草的采集記錄,但由于修建水庫,生境受到破壞。廣州曾經記錄的飛瀑草最早也是采于1958年,距今也已經60年。鑒于調查廣東省野生植物信息的需要,我們不禁萌生了尋找廣東省是否還存在飛瀑草的念頭。
時隔已久,這種植物是否還能找到?調查隊員們誰也沒有見過,對于飛瀑草到底生長在何處、生長環境如何,大家心裡也沒底。為了先睹此植物的真容,大家先去标本館查閱了标本。标本上的飛瀑草已經完全幹燥,令大家沒想到的是飛瀑草竟然隻有3毫米左右,怪不得這麼多年來人們在野外采集時很難注意到它們。這些植物不單個體微小,而且花期竟然是在百花凋謝、萬物休養的冬季,一般在這個季節人們幾乎都不再出野外采集了。
這種神奇的植物對水質的要求很高,隻有在水質良好并且是流水的環境下才能夠生存,飛瀑草就這樣成了我們這些“植物達人”的目标,令我們迫不及待地想一睹它的“芳容”。
在南方,大多數溪流分布在密林溝谷間,而小河中下遊或湖泊兩岸基本上雜草叢生,不适合飛瀑草生存。所以,我們的目标應是山清水秀的林中溪流。但面對南方處處是森林、溝溝有流水的生境,調查隊員們也不知道應該先從哪裡開始尋找。
冬季“露臉”,開花結果
流溪河是廣州的母親河,流溪河水庫位于廣州市從化區良口鎮。1958年采集的飛瀑草标本就是在這一帶被找到的,但當時記錄的小地點“那石”也許隻是模仿廣東話發音所記下的一個地名,用普通話講出來這個地名再問當地人,當地人就完全不知所指何處了。但可以肯定流溪河流域是存在飛瀑草的,這給我們躊躇滿志的調查隊員強大的精神動力。
但是,調查隊隊長周欣欣似乎并不這樣想,這個跑過中國許多地區的“植物刷山達人”盡管也從未見過飛瀑草,但到底結果如何,他的心裡也仍然憂心忡忡。這次尋找“神草”,雖然考察隊員們做了頗多功課,也一路興緻勃勃,但2019年1月17日大家開始尋找的第一天就非常不順利。當地人根本沒聽說過“那石”這個地名。大家沿着水庫的上遊一路苦苦尋找,連适合的生境也都沒發現。
在吃晚飯時,大家的讨論話題依然圍繞着飛瀑草。飛瀑草的生境應該有溪流,可流溪河流域有很多溪流,大家總不能都去看。所以,尋找一定要有重點。就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隊長周欣欣突然想起,陳炳華老師曾在福建拍過飛瀑草。在電話中,陳炳華老師詳細介紹了飛瀑草的生境特征,除了我們之前歸納的幾點,還有一個重要信息就是飛瀑草所在的地方,夏天的時候水位會比較高,飛瀑草沉在水下以營養體形式存在,而當冬季到來水位下降,飛瀑草就會露出水面,長出生殖枝開花結果。因此,他建議直接去溪流源頭尋找。
第二天的溯溪之旅給大家點燃了希望。山裡天空多雲,不時掉下幾珠雨滴,廣東人信奉“水為财”,這又是1月18日“良辰吉日”,可能今天就會有收獲。同衆多的山中溪流一樣,現在是枯水季節,大多數的石頭因水位下降而露出水面,似乎驗證了生境的适生性。“摸着石頭過河”就成了隊員們尋找這種“石頭花”的行動指南,大家不放過任何看上去有綠色植物生長的石頭,一摸再摸,生怕錯過發現飛瀑草的機會。
隊員們一路探尋,一路往上遊走,内心百感交集,擔心因自己的疏忽而與“神秘的小公主”失之交臂。就在大家感到無望之際,走在前面的大眼睛東北姑娘劉子玥指着一塊長滿了“紅點點”的石頭,向對植物有深入觀察力的王剛濤求證。用大腦快速比對标本圖像與石頭上的“紅點點”之後,王剛濤興奮地大聲宣布:“我們找到飛瀑草啦!”此時,不顧溪流水多石滑,周欣欣和其他隊員蹚着水跑過來,令人朝思暮想的飛瀑草終于露出真容!大家一起歡呼,拍手互慶。經曆兩天的寝食不安和到處奔波,隊友們的努力終于得到回報。大家顧不上自己的形象,用各自最舒服的姿勢趴在石頭上開始瘋狂拍照,用水下照相機、單反相機和手機不停地換角度,手指不斷重複按快門的動作,都想把這個“精靈”記錄下來。正處在花期的飛瀑草在水流的沖擊下顯得如此“挺拔”。雖然植株矮小,但飛瀑草勇于在激流中抗争的精神卻讓人欽佩不已。由于花和植株真的太小了,為了拍攝清晰的花和植株,大家都盡其所能将群落的各種信息全部記錄下來。
飛瀑草在時隔60年後,在廣州又“重現芳蹤”,這對于植物界來說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這裡良好的自然生态環境延續了飛瀑草的魅力,在冬季開花的飛瀑草也表現出與自然環境的和諧共生。
這是長在石頭上的飛瀑草植株,緊緊貼着石頭生長。它的營養體如發絲般伸展開來。攝影/王剛濤
飛瀑草群體沐着水流開花。攝影/溫仕良
“身材”微小,根如大網
在廣州發現飛瀑草的有關博文點燃了植物圈的熱情,我們之後又收到深圳也有飛瀑草的消息,趁着大家在春節前還有閑暇時間,調查隊員在2019年1月20日又趕赴深圳展開調查。有了前次的經驗,這次隊員們顯得自信了許多。由于飛瀑草的分布點比較明确,隊員們在保護區護林員的帶領下,在曆經近兩個小時的穿越河道亂石之旅後,遇到一個高達20米的瀑布,飛瀑草就在瀑布最頂端的石上。望着近于垂直的山坡,大家期望在山頂處能與飛瀑草有一次久違的相逢。
隊長周欣欣和兩名護林隊員此時沿着瀑布的右側爬上去開始尋找,後面的隊員們小心翼翼地沿着他們之前的線路往上爬。
由于這裡的植株沒有花,隻有營養體,我們無法鑒定出這是哪個種,但是那些緊貼在石頭上的根卻任憑流水的沖刷,堅毅地将植株固定在岩石上。有研究表明,川苔草科植物的片狀體長度有時可達80厘米,相對于高隻有不足1厘米的植株來說,這類植物确實長了個“大腳丫”。另外,這些植株的根不斷二叉分枝生長,密集在一起就像一張大網緊緊貼在石頭上,并且下表面還生有能分泌一種“超級膠”的假根,無怪乎它們能夠在風吹浪打間如此淡定從容。
靠近水流沖下懸崖的地方可能因為陽光較好,植株長得更好,但在懸崖峭壁處拍攝這麼小的植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為了能夠拍出精彩的照片,王剛濤将整個身體貼俯在不算太濕的石頭上,拿着相機,頭和手都伸了出去。為了防止他滑下去,後面有4個人分别拉住他的腿。他不斷調整角度、曝光量、快門速度,一張張精美的照片就這樣拍攝出來了。在這次發現之旅,我們團隊還幸運地發現了幾株國家二級重點保護植物——蘇鐵蕨,真是雙豐收。植物調查的過程有苦有樂,也有驚喜。
像飛瀑草這類植物,可能存在閉花受精現象,也可能是通過蟲媒或風媒傳粉,其具有黏性的種子有可能是通過在河邊石上覓食或休息的鳥類傳播和擴散,但這些推測仍需要我們投入精力進行研究和确定。盡管中國多地報道了川苔草科植物的分布,但我們對此科植物的分類狀況、生态習性以及與動物的協同進化、與生境的相互适應等情況仍了解不足。正是因為這類植物的分布非常狹窄,物種特化程度高,所以一旦在其生境周圍發生水體污染、水壩修築、道路施工等情況,這類植物将難逃厄運。
如果你來到飛瀑草生長的地方,不妨低下頭,彎下身,也許美麗的飛瀑草就在對你微笑,這些在流水中堅強生長的小生命也讓我們投以敬畏之情。那時你會發現,生活因自然而變得更美好。
飛瀑草的根部不斷分叉生長,形成巨大的網,緊貼在石頭上,即使有流水沖刷,也能将植株固定在岩石上。攝影/王剛濤
(信息來源 《森林與人類》雜志 撰文/王瑞江 攝影/溫仕良 王剛濤等 編輯 王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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