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紅樓夢》裡最謎一般的女子。圍繞在她身上的疑雲,總可以用“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來形容。
在很多所謂的“紅學家”探微索隐之下,秦可卿身上的疑雲并未稍減,反倒有越來越濃之勢。
有索隐派認為,秦可卿是廢太子之私生女。托付在賈府,因為身份太高,唯有賈珍可以匹配,不得已挂在賈蓉的名下。
如果這類觀點也能成立的話,那麼,這個廢太子之女到底是“貴”還是“賤”呢?
如果是“貴”,何以感冒天下之大不韪,名為兒媳實為情人?如果是“賤”,以甯國府之貴,為何能接受這樣的安排?
但秦可卿的身世來源,在所有她身上的疑雲裡,還不是最難解的。畢竟,關于她的身世,《紅樓夢》原著還是有過明确的交代:工部營繕郎秦業之養女。而她身上最大的謎團,應該還是她的“情事”。
秦可卿之情,算得上是整個《紅樓夢》裡最大的未解之謎。作為賈府第五代長媳、賈母眼裡“重孫媳裡第一人”,卻又被人認為和公公賈珍之間不清不白。
原因無他,也就是甯國府一個資深老奴喝醉之後、不滿管家派遣差事之餘,罵了“扒灰的扒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這麼幾句話,于是便被人奉為圭臬。于是,所有的髒水就全部集中在秦可卿身上了。
再聯系賈寶玉神遊太虛幻境,看到的秦可卿的判詞“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甯”。一個“淫”字,就讓很多人浮想聯翩。從此以後,秦可卿這個形象,就從來沒有清白過。
其實,在古漢語裡,“淫”的本意隻不過是水浸、水濕泛濫而已,由此衍生出浸淫等多種含義。秦可卿的判詞中的“淫”字,豈能單獨挑出來、并以現代人的語法習慣去分析?
如果結合“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一起來理解,一句話14個字裡,就有4個“情”字,這才是“淫”的真實所指——隻不過是一個被“情”困擾、乃至浸淫的女子,和風流下流無關。
至此,有關于秦可卿的“情事”,我們暫時至少可以得到兩點信息:一是始作俑者焦大,身份隻不過是過氣的資深老奴,還是在忿忿不平、喝醉了酒的狀态下說的話,你能說這裡面沒有誣陷的可能?二是原著作者判詞裡的“淫”字,或許遭到了曲解。
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們自己身邊,焦大的可信度有多高?這個相信大家都有足夠的智慧去判斷。
如果連最開始的源頭都不能保證其可信度,那麼,“淫”這個漢字,我們大可以找到好幾種“褒義”的解釋。比如,浸淫書法多年,有半點貶義色彩嗎?
即使到了這一步,相信還是難以說服很多人。畢竟,秦可卿“涉嫌淫”的形象,在讀者心目中已經根深蒂固了。
如果您還是心有疑窦,那麼,關鍵的證據即将登場,隻要您了解了這個信息,必将從根本上扭轉對秦可卿的認識。
在說證據之前,我們先假設秦可卿和賈珍公媳之間有染。那麼,對賈珍而言,貪圖的是什麼?必然是秦可卿的美貌,這應該是唯一的動機。
但賈珍在《紅樓夢》裡的形象,完全就是一個纨绔子弟,風流好色乃其本性。這樣的賈珍,秦可卿成為其獵豔的目标,必然不會是什麼精神上的、柏拉圖式的情愛,唯有滿足感官物欲一個目标而已。
這就問題來了,在《紅樓夢》裡,秦可卿後期身患重病,其病情是什麼程度?我們看看旁人的口述:
尤氏答道:“倒沒說什麼。一進來的時候,臉上倒像有些着了惱的氣色是的……倒弄得一日換四五遍衣裳坐起來見大夫,其實于病人無益”。
按照張友士給秦可卿診病時的分析,秦可卿得了嚴重的婦科病,這是毫無疑問的。在古代的衛生條件下,這個病最大的苦惱,就是 病人身上的髒污難以處理。
秦可卿原本貌美如花,更是甯國府的少奶奶,豈能容忍身上有稍許髒污氣味?于是一天總得不停地換衣服。
很多人隻看到秦可卿換衣服和她身上的病有關,卻想不到這個換衣服,足以說明秦可卿的病情之嚴重。更想不到,這種身體狀況的秦可卿,還能和公公賈珍貪圖魚水之歡?即使秦氏願意,賈珍這樣的世家子弟就願意去觸那個黴頭?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最關鍵所在,還是賈珍夫婦對秦可卿一貫的态度,這也是和公媳扒灰迥然而異的一種态度。
我們還是先假設秦可卿和賈珍之間有點什麼。對于賈珍而言,必然是貪圖秦可卿的美貌,這絕對也是唯一的動機。
那麼,秦可卿後期,也就是賈珍尤氏夫妻對話之時,言語之間,流露出來對秦可卿無比的疼愛。這種疼愛之情,哪有半點亵渎之意?
而此時秦可卿的身體狀況如何?這一點,在王熙鳳那裡倒是充分記錄下來:
鳳姐一一的答應了。到了初二日,吃了早飯,來到甯府,看見秦氏的光景,雖未甚添病,但是那臉上身上的肉全瘦幹了……
我們都知道,秦可卿之所以受賈珍觊觎,無非就是貪圖她的美貌。可後來的秦可卿,卻是“臉上身上的肉全瘦幹了”。這是一個什麼概念?也就是說,後來的秦可卿,已經骨瘦如柴了。這樣的秦可卿,哪還有半點值得賈珍觊觎的美色?
既然秦可卿已經沒有吸引别人的美貌,即使賈珍曾經和他有點什麼,按照賈珍的脾性,早就将她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哪裡還有什麼心心挂念之情?
可事實上,直到秦可卿死後,賈珍對她的“關愛”,從未淡忘少許。甚至在秦可卿死後還說出“代她去死”的話來。難道賈珍什麼時候轉了性,成了一個多情種子不成?
這樣的情感,唯有賈寶玉這樣“博愛”的人身上才有可能出現。晴雯死後,賈寶玉倒搜腸刮肚寫了一篇《芙蓉女兒诔》,以紀念往日紅顔知己,問題是賈珍實在不是那樣的人啊?
因此,賈珍對秦可卿的關愛,或許還真隻是長輩對晚輩、尤其是對優秀的晚輩的疼愛之情。和所謂的公媳扒灰沒有半點關系。
也隻有這樣,才能合理解釋,秦可卿為何能成為賈母口裡的“重孫媳中第一得意之人”。
因此,《紅樓夢》裡最大的謎團,秦可卿和賈珍之間所有的風言風語,在秦可卿病後換衣的這個細節面前,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至此基本可以澄清,賈珍和秦可卿之間,極大可能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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