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卉能熏一室香,炎天猶覺玉肌涼。”古人在消夏避暑時,非常重注嗅覺的感受。美好的氣味,能讓人心神皆清,免受暑煩所擾。
在清代,有專門用于暑天佩戴的“避暑香珠”。香珠以香薷、甘菊、黃柏、黃連、連翹、白檀香、玫瑰花等香藥合制,可串成手串戴于腕上,也可以懸挂在位于右胸處的衣襟第二顆紐扣上。
盛暑時佩戴在身上,不僅能夠驅散汗味、祛暑醒神,還有辟穢防病的功效。
以“香”清暑非清代個例,早在五代十國時期,古人就将香用于消夏避暑。後蜀皇帝孟昶喜歡将龍腦香塗抹在扇子上,揮扇時香氣撲鼻,陶谷《清異錄》“雪香扇”條載:
孟昶夏月水調龍腦末,塗白扇上,用以揮風。一夜,與花蕊夫人登樓望月,悮堕其扇,為人所得。外有效者,名雪香扇。
龍腦香是龍腦樹樹脂的加工品,狀如雲母,色如冰雪,有清涼的香味,視覺與嗅覺上都給人凜凜涼意。三伏天悶熱潮濕,人容易心煩氣躁。龍腦清涼的香味,能使人得到精神上的愉悅和放松。
“堂深暑不到,閑意一爐香”,焚香,是古人夏日消暑的雅事。置身于充滿自然香味的氛圍中,有助心平氣和,放松舒緩身心。
古人喜歡在夏天焚爇沉香,驅散悶熱潮濕的暑氣。張宇初《夏》:“深院棋聲日正長,博山添火試沉香。”周邦彥《蘇幕遮·燎沉香》:“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
沉香氣味清越高雅,聞起來讓人心生喜悅,而且沉香具有藥性,還可辟炎夏的惡氣,祛除生活環境中不潔的因素。
沉香産地衆多,每個産地沉香氣味也各有特色。盛夏焚爇沉香,宜用氣味偏甜、涼的海南沉或越南沉,宋代文人最鐘情海南沉香,對其評價很高,範成大《桂海虞衡志·志香》“沉水香”條:
大抵海南香氣皆清淑如蓮花、梅英、鵝梨、蜜脾之類。焚一博投許,氛翳彌室翻之,四面悉香。至煤燼氣不焦,此海南香之辨也。
範成大形容海南沉香氣味如同清蓮、梅花般雅緻,并且還帶有鵝梨果的清甜,隻需一點就能夠香盈滿室,煙尾也不會幹焦嗆燥。
“午夢初回理舊琴,竹爐重炷海南沉。”于午後,焚爇一爐海南沉香,甘甜清涼的香氣,讓人舒服暢适,浮燥之心在幽香熏染之下,也會得以沉靜下來。
除了清越高雅的沉香,龍涎香也是消夏避暑的良品。張半湖《滿江紅·夏》 :“鲛绡扇,輕輕舉。龍涎餅,微微炷。向水晶宮裡,坐消袢暑”。張半湖消夏所焚之香就是一枚“龍涎香餅”,這裡龍涎香非抹香鲸腸内分泌的“龍涎香”香料,而是各種香料依香方調配的合香。
古時以龍涎命名的香方很多,從嗅覺感官上來說,素馨花香味的龍涎香最宜夏天使用。素馨花香氣濃烈,帶有清寒的韻味,能消暑熱,定心神。屈大均《廣東新語》“素馨”條言:“以素馨毬挂複鬥帳中,雖盛夏能除炎熱,枕簟為之生涼”。
素馨這種有強烈香氣的南方花卉,是很好的制香原料。李調元《南越筆記》:“南方花皆可合香,如素馨、茉莉......大小含笑之類”。宋代,廣州有吳姓制香師善用素馨花調香,其制作的“心字龍涎香”在當時赫赫有名。葉寘《坦齋筆衡》:“有吳氏者,以香業于五羊城中,以龍涎著名”。
心字龍涎香帶有明顯的素馨花香,張元幹《青玉案》:“心字龍涎饒濟楚。素馨風味,碎瓊流品,别有天然處”。心字龍涎香特别之處,是以龍腦為衣。香餅脫模後,要在表面塗抹清涼的龍腦香,元人《居家必用事類全集》“龍涎香”條載:“廣州心字香亦佳,香有白醭者,乃多年腦子走在面上,假者亦多”。
由于心字香太過有名,市場中常有山寨假貨。作為吳家香業的核心産品,心字龍涎香的配方與制法相當保密,不見有古籍記載。現存“龍涎香”香方中,有一首名為“古龍涎”的香方使用了素馨花:
沉香半兩,檀香、丁香、金顔香、素馨花各半兩(廣南有,最清奇)、木香、黑笃實、麝香各一分,顔腦二錢,蘇合油一字許。右各為細末,以皂子白濃煎成膏,和勻,任意造作花子、佩香及香環之類。
此方即可以熏焚的香餅,又能制成香佩或香環,佩帶在身上。龍涎佩香與上文提到的避暑香珠一樣,也是祛暑醒神的消夏之物。周密《武林舊事》記載,仕女避暑時,常攜香囊、畫扇、涎花、珠佩等物。“涎花”即為龍涎佩香,因以模具脫成花形香餅而得名。
夏天佩香,可辟絕汗氣或邪氣,利于保持個人衛生和身體健康。在《香譜》熏佩之香中,适合夏日佩帶的還有蓮蕊衣香、芙蕖衣香,這兩首香方均為模拟荷花香氣之方,陳敬《陳氏香譜》“蓮蕊衣香”:
蓮蕊一錢幹研、零陵香半兩、甘松四錢、藿香三錢、檀香三錢、丁香三錢、茴香二分微炒、白梅肉三分、龍腦少許,右為細末,入龍腦研勻,薄紙貼,紗囊貯之。
将以上香料,研末成粉調勻,裝入絹袋紗囊佩戴,其香如新開蓮花臨風。李漁認為荷香可祛暑氣,其散文《芙蕖》言:“荷葉之清香,荷花之異馥,避暑而暑為之退,納涼而涼逐之生”。
在暑熱攻心,火旺浮躁的三伏天,熏一爐好香,可讓人精神上不再煩躁不甯,内外皆自得。何景明《避暑存上人方丈》:“燕地炎蒸月,西林大道傍。上方留避暑,長日坐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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