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顧 韓
編輯|李春晖
8月25日晚,張天愛在微博發布了一條與徐開騁的對話錄音,怒錘渣男。短短7分鐘,情節曲折、風格多變,徐式渣男語錄很快出圈,并與不久前也遭遇語音重錘的丁澤仁、鄧澤鳴形成聯動。一時間,社交媒體上聽取“寶”聲一片。
每一次八卦事件,都是自媒體創作者的一場趕考。在B站,關于此事的讨論與二創也很快占領了徐開騁搜索的首頁。至于未來能否超越丁澤仁,還要看網友的考古力度——“你是我唯一的姐”之後,丁澤仁當年在《偶像練習生》中的一段表演也被挖出,BGM被替換為無數kpop熱曲,或者整個人被P進韓團練習室中,其中有不少取得了數十萬、百萬的播放量。
看一下這些稿件的歸屬,無論時效性、數量還是播放表現,生活區、娛樂區甚至音樂區都要高于鬼畜區。丁澤仁在鬼畜區唯一一個45w 播放《 姐 你 太 美 》,還是因為蹭到了新一輪的蔡徐坤熱。
不知何時開始,惡搞不再是鬼畜區的專屬,鬼畜區則顯露出疲态:接梗方面,起碼接明星梗已不複18、19年的積極,對“羊胎素”等考古熱點倒是接受良好。造梗方面,素材依然頻繁納新,但紅得足夠久、能輸出到站外的新梗并不多。沒有第二個“蔡徐坤”,更别說金坷垃、哲學、元首這樣的上古神筆,滑闆鞋、Are you ok這樣的出圈之光。
鬼畜視頻并非起源于B站,卻是B站的一種特色内容,也曾被外界視為一種與年輕人拉近距離的方式。鬼畜最繁榮時期,曾有“B站隻有兩個區,鬼畜區與鬼畜素材區”的說法,可見鬼畜在破圈方面曾經走得挺遠。
然而現在看來,推倒的壁壘似乎正在複原,呈現出“裡外兩頭,各卷各的”的新景象。
失控的表達“鬼畜”一詞源自佛教用語,是六道中餓鬼、畜生兩道的合稱,意指殘酷無情。後來成為ACG文化中常用的一個形容詞,被直譯到中文裡。
将聲畫素材重新排布、外加調速與重複的剪輯方式,早在上個世紀就出現在一些先鋒實驗電影中。2008年左右,又在日本彈幕網站niconico上興起。
二者産生聯系,則始于一部譯名為《最終鬼畜藍藍路》的作品。視頻對麥當勞廣告進行了惡搞,在niconico上先火,之後被搬運到國内。“藍藍路”是視頻主角、麥當勞叔叔不斷重複的一句不知所謂的話,“鬼畜”則精準概括了那種精神污染般的效果。
由此,這種嚴格意義上應該叫做“音MAD”的視頻在國内有了一個新名字。
如果要解釋鬼畜的本質,硬糖君願定義為,通過解構和重塑,來重估價值和表示戲谑。
不難看出,如今大衆印象中的鬼畜離《藍藍路》已經跑出十萬八千裡,本土化非常成功。其根本原因在于創作與觀看群體的成熟拓展,對做什麼、看什麼都有了更多想法。在多年實踐中,通過填詞讓鬼畜開口說話、表情達意的“人力vocaloid”與“鬼畜調教”逐漸壯大,制作與欣賞門檻都高于二者的“音MAD”則止步小衆。
2015年10月,UP主“此物天下絕響”投稿了第二個鬼畜作品,一戰成名。在足夠驚豔的填詞面前,很多人并不在意他青澀的調音技術。形式與内容的此消彼長,可見一斑。
這一年堪稱鬼畜的破圈之年,先後有《我的洗發液》、《Are you OK》借助成龍、雷軍的名人效應火到站外。胡歌也在微博上轉發了《琅琊榜》的鬼畜,讓很多人了解到這種特殊二創。鬼畜也适時在惡搞、娛樂之外發展出了走心的流派,展現出更容易被外界理解的價值。
在此之後,鬼畜區的取材思路逐漸發生變化,在ACG與三次元、小衆認同與大衆共鳴、亞文化明星與當下的熱點人物之間更多倒向了後者。在硬糖君的記憶裡,歐陽娜娜“螞蟻競走十年了”、楊超越跑調、朱丹嘴瓢、娜紮頒獎、“淡黃的長裙”等時刻,鬼畜區都曾沖在娛樂八卦玩梗第一線,故而有本文開篇的感歎。
毋庸置疑,鬼畜作為年輕人的一種表達方式,鮮活有力。不過,當鬼畜紮堆對熱點做出反應,吸引持相同觀點的觀衆進來充實彈幕評論,其作用就從個體的表達轉為群體的表态,惡搞與網暴之間的尺度越來越難把握。
另一方面,鬼畜狂歡也有可能被利用,為争議人物提供洗白契機,抑或為其帶去熱度。而熱度在今時今日,又意味着更多東西。
2020年,“太極高手”馬保國比武落敗,在短視頻上痛斥年輕人偷襲老同志。鬼畜區很快将其納入素材庫,助力“不講武德”等經典語錄走向全網。然而此後不久,人民日報點名批評該現象,B站也很快做出回應,搜索頁面不再顯示相關鬼畜作品。
這并非B站第一次為鬼畜區劃紅線。但悄然下架舊視頻與公然刹住新流行,終究是後者給用戶帶來的打擊大一些。帶有惡搞、諷刺等負能量原罪的鬼畜,終究無法與B站在主流化之路上同行到最後。
卷不動的鬼畜鬼畜的困境不僅在于文化層面的小衆大衆、圈層摩擦,更重要的是,作為一種00年代流傳下來的玩法,它越來越不适應當下的短視頻生态。
比方說,版權問題。互聯網早期曾奉行免費分享。二創剪輯也不圖盈利,相應的,也很少考慮素材來源正規與否。而随着商業化大門打開、相關法律法規逐步完善,加上長視頻對短視頻的一系列防禦舉動,二創剪輯的生存空間不斷壓縮,鬼畜當然也無法幸免。
2021年初,UP主“倒懸的橘子”的西遊rap《大唐gang》給鬼畜區帶來了久違的活力。老劇的方畫幅、低畫質配上說唱MV常用的潮流字體,反差十足。然而不久之後,視頻替換為黑底白字,歌詞也進行了一些調整。
無人知曉,問題究竟在于惡搞名著還是素材侵權。因為B站有86版《西遊記》的正版在線,影視區更是存在許多二創混剪。但結果是明确的,就像其他很多領域一樣,創作者一旦開始揣測,想象力就多了一層束縛。
再比如,成本問題。這裡指的并非金錢,而是指作者制作、觀衆觀看投入的時間精力。
鬼畜制作複雜,通常有填詞、調音、剪輯、字幕等多道工序。成品也信息量相對密集,短短三五分鐘的視頻就能讓觀衆感覺十分“漫長”。這種高成本、高密度與PC橫屏、彈幕文化是很契合的,到移動豎屏、“短平快”的氛圍下卻成為劣勢,意味着它的投産比不夠理想,商業價值有限。
2021年,B站推出story-mode豎屏模式,更加徹底地接入短視頻生态。一是方便豎屏達人入駐,“山城小栗旬”、“吳彥祖秃頂版”都是比較成功的案例。二來,新的規格與推送模式也降低了投稿門檻,對新手UP形成激勵。
2022年Q1财報中,B站重點提及了這一模式帶來的新增長:DAU 滲透超過20%,并在用戶點贊的比例上達到30%。但可想而知,新模式下,更符合“短視頻”标準的投稿會更占優勢,對站内原有的橫屏中視頻帶來沖擊,也促使原有的UP主要麼調整習慣、要麼調整心态。
可以視為鬼畜區面對這一趨勢的自救,也可以視為這一趨勢給鬼畜區造成的影響,鬼畜中主打劇情的流派自2016年年底誕生之後,逐漸壯大。終于成為鬼畜區的第四個子分類“鬼畜劇場”,與音MAD、人力vocaloid、鬼畜調教并列。
鬼畜劇在老鬼畜愛好者中褒貶不一,但單就适應時代來看,優勢有很多:不再依附于BGM,時長更加彈性,可長可短;制作工序減少,填詞與剪輯卡點都不是必須的;視頻信息量降低,主題更加明确,對短視頻時代的觀衆更友好。
不久前,嘎子根本沒開口,僅憑持槍似偷狗的身姿就重回鬼畜區,正是因為與鬼畜劇十分适配。
截自《愛 搗 蛋 的 嘎 子》,作者“一大筐會飛的草莓”
年輕人選擇什麼,放棄什麼鬼畜誕生的00年代,上網沖浪的年輕人大膽反叛,追求個性。
當時,互聯網與PC還在普及中,有條件學習掌握視頻制作技術的業餘人士并不多。鑽研技術、挑戰自我,以旁人所不能的方式去呈現腦洞,收獲贊歎與追捧,甚至以一己之力制造出流行熱點……在内容還不能變現的時候,這些就是創作者滿足感的來源。
其次,正如上文所介紹的,鬼畜原本是一種小衆亞文化,早年的音MAD不是誰都能get,素材也比較嚴格地出自日本ACG,或者很有一些惡趣味。在主流眼皮子底下生存發展,挑戰規則、反抗權威,還有較高的門檻,鬼畜也契合了小衆愛好者的這些心理。
現在則要說上一聲,時代不同了。
一是随着智能手機普及,剪輯工具的“傻瓜”化、移動化,教程的公開與泛濫,PUGC視頻作者之間的技術差距被大力抹平。同時,播放表現又被算法主宰,形式越來越不重要。炫技也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輕松給作者帶來優越感。
更重要的是,年輕人的選擇也在變。
互聯網社區逐漸趨同近年來成為話題,被業界、更被老用戶所察覺。很難說究竟是平台的擴張沖動導緻特色喪失、外人湧入,還是新用戶展現出了更多的訴求與更少的忠誠度,從而促使平台做出種種調整。無論如何,最終都導向了——一個熱梗全網追,玩梗方式看似多樣化、宏觀卻又同質化的局面。
從生産端來講,緊跟熱點是媒體、自媒體的職業要求與必備素養。即便那些并未成為自媒體的年輕人,在網紅經濟中耳濡目染,也普遍具有運營賬号、流量變現的意識,從而有動力去追逐熱點。
B站上,鬼畜區或許到了要緩口氣的時候,全站圍繞熱點的“整活兒”卻是産量暴漲,散落在各區,也内卷在各區:模仿翻拍、方言配音、翻唱、翻奏、AI換臉、特效剪輯、腦洞混剪……隻要時機對,都有可能出爆款。
在受衆端,那些本無須思考流量、蹭熱點的普通用戶,也會在評論中不斷複讀,抑或是将梗活學活用,四處散播,以至于被各界擔心年輕人患上了文字失語症。
年輕人為何這樣?
硬糖君認為,答案或許是他們身處巨變中,有更多的無力感。相比标新立異,他們更需要通過融入集體、跟随潮流獲取一定的安全感。而玩梗正是一種低成本的參與方式,特别是語言梗。
同理,相比強反叛、強表達的鬼畜,躲到“XX文學”、“XX語錄”後面迂回表達、含蓄對抗,或許才是對這屆年輕人來說剛剛好的一種反叛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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