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讀初中的時候,班裡有個特殊同學,名字叫裴大壯。他是小個子,左腿還有些殘疾,走路的時候一邊高一邊低。個别的同學經常以此拿他尋他開心,他們逐漸不再叫他的本名,都叫他“不協調”。這其中叫得最歡的是個男生,叫樊成才,他是個愛出風頭的家夥。晚自習的時候,樊成才趁老師去辦公室的空,就和前後左右嘲笑坐在角落的“不協調”裴大壯。
他陰陽怪氣地說:“世間萬物都是協調的,比如說人都長着兩條一樣的腿,生物老師說,這是人類人進化的結果。可是我們班卻有人違背生物進化法則,走路一邊高一邊低。”說着眼睛看着裴大壯就哈哈大笑起來。我們班有的女生看不過去,就指責樊成才無理取鬧。可是很多同學都害怕樊成才,默不作聲。
我看到,裴大壯自始至終都坐在角落的闆凳上一言不發,雖然滿臉通紅,但他目光剛毅卓絕,透露着桀骜不屈的傲骨。我心裡知道,那一刻他心裡一定萬分痛苦與難過,可也對那些為他辯護的人心存感激。
我覺得他對此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他的内心一定醞釀着某種反擊。出乎我意料的是,我期待着的反擊并沒有發生。那年期末考試,他考了全班第一名,此後的考試,他的名次總在前三名。當班主任念到他的名次時,我覺得那一刻他并不是殘疾人,而是一個正常人,一個身體協調的正常人。
高考那年,裴大壯以優越的成績考進一所名牌大學,卻因為體檢未能通過而未被錄取。但他毫不氣餒,一邊打工一邊自學,成了一個遠近知名的業餘法律“顧問”。他經常被附近的企業請去講課,有時還到監獄勞教所給失足青年普及法律常識。而那位曾經嘲笑過他的樊成才卻因為盜竊被關進了勞教所。
有一次,我在街上碰到了裴大壯,問他最近過得怎麼樣,在忙什麼。他說剛從勞教所回來,剛剛在那裡為犯人普及法律常識。我想起樊成才就在那個勞教所裡,問他見着他沒有?他輕輕地搖搖頭,表情顯得有些異樣。
我問他是不是還記恨當初樊成才當衆羞辱他,他搖了搖頭說:“我從來沒有恨過任何人,老天奪去了我正常的身體,給了我勤奮的品質。沒有一個人會是十全十美的,況且自己确實和正常人不一樣。”看着他的眼神,我覺得這是他在自我解嘲。
自那天後,我和裴大壯一直保持着聯系。轉眼間一年就過去了,裴大壯一天晚上發信息給我,說明天帶我去見一個老同學。見了面我才知道那個老同學竟然是樊成才。瞧着留着光頭的樊成才,我有些納悶,他們倆怎麼聚在一起了。正是那次聚會,我知道了他們之間發生的故事:
月前,裴大壯又到樊成才所在的勞教所給犯人普及法律常識,負責接待他的所長在閑聊中無意間發現這裡有一個人和他是同鄉。在講座結束後,所長把那個人介紹給裴大壯,那個人就是樊成才。他們最終還是見面了。
所長問裴大壯,這個人你認識嗎?裴大壯與樊成才對視了良久,裴大壯對所長淡淡地說,不認識,我沒見過他。裴大壯深知,如果讓别人知道他們是同學,必然會将他們加以對比,那樣就會傷害到樊成才。
樊成才感慨道,正是當時裴大壯的一句“不認識,我沒見過他”,讓他懂得了尊重一個人其實是多麼簡單,多麼的重要。他從此決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出來後,樊成才找到裴大壯,向他道了當年之歉。他倆成了最好的朋友……
尊重一個人和傷害一個人同樣容易,往往在一念之間。年少輕狂不應該成為傷害他人的借口。原諒那些曾經傷害過我們的人可能很難,但也要試一試。唯有自己和自己協調,才是真正的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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