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原配重生了》是一本發表于晉江文學網的網絡小說,作者——浣若君,全文148章,是一本短篇甜文小說。
【内容簡介】
陳玉鳳和韓超是包辦婚姻,娃娃親,還生了一對可愛的小崽崽。
眼看韓超戰場凱旋,人人都說她好命,終于可以進城随軍,住大院了。但陳玉鳳心有惴惴,因為是娃娃親,韓超一直拿她當妹妹的。
而她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是本書中配角,書中,韓超是比男主角還優秀的神級男配,也是女主一家将來最大的後台與靠山,更将是女主繼子們的教父
而她是他雖美卻俗,包辦婚姻的鄉下原配,非但教育不好自己的崽崽,還将為了追生兒子,難産而死,所以她是本後娘文的對照組,她的崽生來,也隻為襯托女主養兒的優秀
但陳玉鳳覺得,隻要不追三胎不早死,丈夫雖冷,卻也将步步高升,而她有擅長的雲貴美食,臘肉火腿八寶飯,耙菜蘸水糟辣椒,在大院裡開起小酒樓,邊做美食邊養娃,她終能活出自己,也能保護,并教育好她的小崽崽
七年分别,一朝相聚,韓超發現妻子變得跟原來不一樣了
她問:“哥,你覺得是張團家的孩子好,還是咱的娃好?”
再問:“哥,有子萬事足,咱再不生娃,就不睡一床,好嗎?”
好容易把小崽崽哄到隔壁屋的韓超:“……???”
當然是咱的娃好。
可以不再生,但必須一起睡!
第1章 惡霸
1990年端午,桂花鎮。
昨夜一場新雨,洗得枝頭的桃李紅杏愈發嬌豔,一簇簇噙着露水,沉甸甸壓在枝頭,給初升的紅日照的晶晶發亮,仿如一枚枚亮晶晶的寶石。
漸褪的晨霧中,一個背着背簍的小媳婦兒自鎮後巍巍高聳的青山中走來,雨鞋踏過石闆,激起一片清亮亮的水串兒,啪啪落地,聲如珠脆。
行至溪邊,她忽而彎腰,伸手撥開浮萍,再起身時,手中已是一串又一串青梭梭的大河蝦。
把肥碩的河蝦扔進背簍,她扭頭上了大路,進鎮子了。
街口,對着一口大鍋,正在拿酸水點豆花的孫大嬸看她自身邊經過,下意識回頭去看丈夫,便見丈夫菜刀停在半空,唇噙着笑,目光随着那小媳婦兒的腳步,一步一停頓。
孫大嬸倒不是醋,因為她的目光和臉上慈祥的姨媽笑,跟丈夫一模一樣。
“快七年了吧,聽說韓超終于要從部隊上回來了?”她說。
丈夫搖頭:“怕不是什麼好事。”
“說不定在部隊上這些年他變好了呢,部隊是個教育人的地方,我就沒聽說人民解放軍的隊伍裡頭有壞人。”孫大嬸猶豫說。
丈夫終于把菜刀剁到了案闆上,說:“雖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但就韓超那性格,難,他爹死的時候他都沒落過一滴眼淚,你不知道?”
孫大嬸深深歎口氣:“你說玉鳳咋就這麼命苦啊,從小被那沒良心的知青爹給扔了,長得多艱難,嫁個男人吧,還是個赫赫有名的惡霸,這才過了幾年舒心日子,可韓超咋就沒死在戰場上,又要回來了呢?他不是讓玉鳳去随軍?玉鳳跟他到部隊上,怕要被他給打死……”
“什麼死不死的,快閉嘴。”丈夫忽而一聲斥,孫大嬸立刻閉嘴。
此時陳玉鳳剛好經過,倆口子皆笑着跟她打招呼。
*
桂花鎮位于藍國的北方,因為地理位置特殊,是個四季如春的南方氣候。
這是個約有百來戶人的小鎮,陳玉鳳家在最西頭,鎮中學的旁邊。
剛行至學校門口,就見個紮着倆小辮兒的丫頭,一臉悶悶的在牆角站着,手裡舉塊涼粑粑,這是陳玉鳳的大女兒,韓甜。
“咋隻吃粑粑,媽給你泡的麥乳精呢,喝了嗎?”陳玉鳳問。
甜甜搖頭,卻細聲問:“媽媽,我的爸爸真的會吃人嗎?”
“人肉臭,爸爸不吃。”陳玉鳳說。
甜甜怏怏跟着媽媽,再問:“那爸爸,真的會打死我們嗎?”
陳玉鳳有些納悶,閨女忽而為何會這樣問,隐隐聽到一陣笑聲,快行幾步拐了個彎兒,便見幾個婦女圍在一處,正在菜園子裡揪蔥剝蒜,大嫂蘇紅嗓門最大,連笑帶說:“你們還記不記得我結婚那天,韓超發瘋打人的事兒,那天他一口氣打了幾個?”
一婦女說:“總得有七八個吧,當時你家院裡躺的全是人,七橫八豎的,我出門上廁所,路過你家院子,直接吓尿了褲子。”
“也就韓超那種人能上戰場,要我說,反擊戰就是他一人打赢的。”大嫂又說。
另一個婦女聲音一低:“聽說他馬上要回來了,那玉鳳……”
“不說玉鳳,等他沒仗打了,手癢了,那倆娃還不得被他打死?”蘇紅歎氣。
她回頭,正好迎上陳玉鳳,頓時咧開了嘴:“喲,看咱玉鳳多勤快,韓超一月那麼多津貼呢,月月寄來,可她就是不知足,三更半夜的還要上山采雞枞,所以她才賊悶悶的富,富的流油。”
陳玉鳳并不理她,可她一路跟着陳玉鳳進了院子。
拂開背簍上蓋的綠荷葉,她頓時兩眼放光:“瞧這雞枞又肥又嫩的,你居然還采到松茸啦?快快,都給我,咱媽就愛吃這個。”
雞枞,按理是藍國西南才有的特産,但桂花鎮氣候濕潤,潮濕,再兼山大溝深,是以山裡也有這種菌類。
蘇紅可喜歡吃雞枞了,可山高路滑,她從來不敢進山去采。
陳玉鳳冷冷問:“大嫂,你胡說啥呢,韓超吃小孩的話是不是你說的?”
“咋,韓超脾氣不好愛打人,整個桂花鎮誰不知道?你當然不怕打,你打小兒就愛韓超嘛,但是玉鳳,娃是你生的,給韓超打,你能不心疼?你愛韓超就能愛到,舍得讓他打你娃的地步……”
大嫂一語未落,陳玉鳳忽而一把奪過荷葉,橫眉冷問:“你怎麼不說你結婚那天韓超打的,全是鬧洞房,要扒你褲子的混混?”
“玉鳳……”
“我要做飯了,大嫂回吧。”陳玉鳳冷冷說。
一背簍的雞枞,還有松茸呢,大嫂一個都沒撈着。
出了門,氣的來了句:“真是蠢到沒邊兒了,就這臭脾氣,早晚被韓超打死。”
等着她的是哐的一聲關門聲。
看媽媽關了院門,甜甜依舊憂心忡忡:“媽媽,爸爸真的會打死我們嗎?”
陳玉鳳和韓超是這樣的,她父親是個知青,後來要回城,就跟陳母離婚了,當時韓母見陳母可憐,幫了很多忙,倆女人關系特别好,正好韓超和陳玉鳳年齡相差不大,于是就給倆娃訂了個娃娃親。
韓超自幼頑劣,尤其愛打架,從三歲開始打雞咬狗,直打到16歲,他爹死的那年,被政府拉去參軍後才算消停。
再過幾年,自衛反擊戰打的火熱,韓超要上戰場,于是回來跟陳玉鳳緊急結了個婚,奔赴戰場了。
按理,藍國總共八個軍區,對越,每個軍區是輪戰兩年的打法,不過據說是因為韓超有某些不可替代的原因,所以軍區輪戰,但他沒挪過窩,一直在戰場上。
直到今年越戰勝利,前線整體撤兵,他才能回來。
陳玉鳳也是巧,新婚在一塊兒呆了總共三天,可韓超一走她就揣了個雙胎,如今韓超仗打完了,倆娃眼看也到上小學的年齡了。
前陣子韓超于戰場上拍了個電報,說讓陳玉鳳準備好,要随軍。
于陳玉鳳來說,新婚滿打滿相處了三天,如今随軍,才是她和丈夫正式開始相處,畢竟夫妻,倆娃自生來還沒見過爸爸,所以她很期待,希望丈夫能趕緊回來,好讓倆娃能在爸爸陪着的時光裡長大。
但全桂花鎮的人卻為她操碎了心。
因為韓超小時候太過頑劣,還因為他如今的身份。
越國人在全世界内,可是以兇猛,兇悍,不要命而聞名的。
如今的世界霸主米國人,人高馬大武器先進,還不是給越國人打得滿地跑?
可韓超就能打得過越國人,在大家想來,如今他不是兇悍,簡直就是魔王了。
謠越傳越兇,漸漸的,人們把他形容的就跟個混世魔王似的了。
别人還罷,于孩子,聽說爸爸是那麼一個人,能不怕?
甜甜跟在媽媽身後,不就給吓的瑟瑟發抖?
陳玉鳳先從井裡壓了半盆水出來,把背簍裡那些貪婪的吸食着菌子露氣的青蝦全放了進去,這才把閨女摟到懷裡,對着娃的眼睛,一字一頓說:“你爸爸雖然小時候喜歡打人,但政府早就把他教育好了,他現在不打人了,完全不打。”
“可是媽媽……”甜甜猶豫許久,伸出一根手指頭,又說:“大嬢嬢說爸爸脾氣特别暴躁,還總喜歡把小孩兒踢上天。他要是把我踢上天,我不就見不到你了嗎?”孩子不怕上天,可怕永遠見不到媽媽。
“不會,媽媽向你保證,爸爸絕不會動你一根手指頭,而且頭回見面,他說不定就會親親你喔。”陳玉鳳笑着說。
甜甜自打生來,見别的孩子都有爸爸,有爸爸抱,可她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爸爸,至于被爸爸親,那感覺,那滋味,也像是被媽媽親一樣,軟軟的,香香的嗎?
小丫頭心裡湧起一陣暖流,頓時哇哦一聲:“我好想被爸爸親一下呀!”
拍拍閨女的小屁屁,讓她去玩兒了。
蹲在井蓋旁,陳玉鳳得先把采來的雞枞摘了。
話說,一開始之所以願意嫁給韓超,除了因為是打小就訂好的娃娃親,而且韓母于她家幫襯頗多,陳玉鳳懷着報恩的心思外。
那年她才剛18,還不懂事,看曾經的混世魔王突然有一天穿着軍裝回來了,頭剔的闆兒青,兩隻眼睛直勾勾瞅着自己,腦瓜子一懵就答應嫁他了。
當然,孩子出生後,她也不止一次的因為累,因為一個人帶娃而煩,往部隊上寫信,提過要離婚,就在三個月前,最後一封信,她提的還是離婚。
但從小在一個地方長大,她了解一點。
韓超,不打女人孩子。
而且她前段時間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和韓超,都是一本書中的配角。
書中主角暫且不提,但她從夢裡得知,韓超在将來會是藍國部隊上數一數二的大領導,而從今往後,他也會徹底改了原來的性子,再也不會跟人動手打架了。
當然,小時候的韓超也隻是喜歡跟混混打架,騎個自行車到縣城,市裡,甚至首都去打,能打的名号,據說就連首都的混混都聞風喪膽。
但正常人,好端端的又沒惹他,他打啥?
那為啥謠會傳的那麼兇?
甚至有人能說出,韓超會吃小孩的傳言來?
其實是因為陳玉鳳的長房妯娌,蘇紅。
韓超是倆兄弟,還有個哥哥韓峰,在家務農,兼做點小生意。
倆兄弟早就分家了,婆婆分給了大房,替大房帶娃,照料攤位做小生意。
可以說婆婆裡裡外外一把手,替大房操持着整個家業。
但就在兩個月前,婆婆忽而不明緣由的,瞎了。
大房帶着婆婆去縣城,甚至北京的大醫院檢查過,卻查不出任何病因。
一個瞎了的婆婆,動不動磕磕碰碰,摔了這傷了那,久病床前無孝子,大房漸漸的就不想伺候了,大嫂已經鬧過幾回了,想把婆婆送給陳玉鳳。
要是陳玉鳳不走,留守農村,不正好可以伺候婆婆嘛。
瞧瞧,大嫂想得多好?
第2章 婆婆但她心裡這麼想,肯定不能這麼說。
偏偏韓超小時候又是那麼個性子,而且吧,前段時間他還上過報紙。
大嫂拿到報紙,第一個來找陳玉鳳:“玉鳳你看,報紙上說韓超獲了個最佳尖兵稱号,尖兵是啥,不就是拿着刺刀專門捅人,戳人的?”
陳玉鳳不理她,她就到鎮子上,又跟别人說:“我嫁過來也有十年了,剛來那年韓超16歲,你們是沒見過,他被人追,從鎮政府四層的高樓上跳下來,屁股都摔成八瓣兒了,還拎着闆磚給個混混開了瓢才暈過去的,在醫院躺了半個月,醒來還在找磚,說要揍人。這種人,他要能改了打人的毛病,我去吃屎。”
“玉鳳是不該随軍,男人要關起門來打老婆,誰能知道?”有人接茬說。
另有人說:“可千萬不能叫玉鳳去首都,萬一給打死了呢,男人打死老婆又不用判刑,玉鳳苦守七年,可别再搭上一條命。”
大嫂頓時拍手:“要我說,玉鳳就該留在老家,我婆婆隻是眼睛瞎了,還年青力壯的,平時摸着竈台做把飯,幫忙看看家,韓超又月月有津貼寄來,玉鳳躺着花都花不完,咱鎮上花費小,天寬地廣無人管,她不美得?”
孫大嬸心明眼亮,此時正好賣完了豆花在閑逛,接過話茬說:“蘇紅,話不能這麼說,玉鳳生的是對雙胎,孤身一人帶大倆娃,日子過得多艱難,你呢,倆兒子全靠婆婆幫襯,她還幫你守攤賺錢,辛苦了十幾年,玉鳳是該留在老家沒錯,但婆婆,該你自己養。”
打量誰瞎呢,蘇紅不想陳玉鳳随軍,是因為想讓她幫忙照料婆婆。
黃鼠狼給雞拜年,她沒安好心腸。
但架不住她會說啊。
蘇紅笑着說:“孫大嬸,我可是個純孝子,我樂得給我婆婆養老送終,等她癱床上了,我還能給她擦屎揩尿,可架不住她總想着二房,想讓二房替自己養老,伺候她啊,你們說我咋整?”
衆人對視一眼,搖搖頭散開了。
嫁個男人不靠譜,又攤上嘴巴這樣會說,心黑的大房,陳玉鳳的苦跟誰說?
孫大嬸想來跟陳玉鳳聊聊,雖說解不了難,但想幫她寬寬心的。
不過到了陳玉鳳家門口,看繁花深垂的院門緊閉,估計她也煩心。
于是把碗清晨賣剩的豆花放到房門前的石台上,敲敲門知會她一聲,走了。
院子裡,陳玉洗完了菌子,正在洗蝦,挑蝦線,給蝦開背。
今兒一早采的菌子被洗的幹幹淨淨,晾在腳邊控水。
一大笸全是雞枞,成色好的得熬成油雞枞拿出去賣,成色差的留下來自己吃。
洗好了蝦,她還得抓一把泡發好的米粉出來。
桂花鎮靠近首都,是北方,本不産米粉,但陳玉鳳的婆婆是雲南人,從雲南帶來的手藝,用飯米、糯米和芋頭等料親手做的米粉,爽滑筋道有嚼勁兒。
味兒獨一家的好。
她先把青蝦掰了頭炒出蝦油,再拿蝦油把菌子和鮮蝦炒好蓋在米粉上,拿昨夜剩的雞湯那麼一澆,大砂窩坐火上,柴火就燃起來了。
孫大嬸剛走,陳玉鳳就差着甜甜把豆花端了回來。
趕着吃完飯她還得熬雞枞呢,沒時間跟人閑聊,所以剛才故意不開門的。
關于她要不要随軍這事兒,滿鎮的人吵成了一鍋粥,大家以為陳玉鳳如今也是無頭的蒼蠅,六神無主。
實則不然,陳玉鳳心裡自有一本賬。
原本,她确實不想随軍。
兩娃眼看到上學的年齡了,學校就在家門口,等娃一入學,她在鎮上做點小生意,日子無比自在,還不用受那兇巴巴的,臭男人的氣,多好?
但最近她打定主意了,必須随軍。
一則,婆婆深知兄弟妯娌易起事非,早早就分了家,把自己分在大房,打定主意,是要大房給她養老,替她送終的。
但有錢難買早知道。
原來的大嫂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待婆婆關懷備至,待陳玉鳳也如沐春風。
但最近婆婆猛然失明了,先時大嫂還願意張羅着幫忙看看,聽醫生說老太太的病在腦子裡,估計要花大價錢來治,頓時就變了臉了,天天吵嚷着要重新分家。
如今隻差把婆婆連鋪蓋卷起,扔到陳玉鳳這兒了。
好的時候替自己幹活,病了就扔給旁人,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陳玉鳳要一直呆在老家,大嫂早晚會把婆婆送到她這邊來。
不是陳玉鳳不想養婆婆,隻是天下沒個婆婆給大房奉獻了半輩子。
轉頭讓二房養老的道理。
再就是關于閨女的教育問題了。
她不做了一個夢嘛。
醒來後她清晰記得夢裡自己的人生曆程。
據說在将來,她因為生了倆閨女,沒生兒子而無比自卑,為了執意追生兒子,非但差點弄丢丈夫的工作,自己也會因為難産死在手術台上了。
關于生不生三胎這個問題,陳玉鳳倒沒想過,可她本身生的是倆閨女,婆婆,娘家媽,鎮上所有人幾乎都在勸她,被人勸的久了,陳玉鳳難免要起心動念。
不過既然知道自己會難産,她當然打死都不生了。
夢裡還說她因為跟婆婆感情深,為了伺候婆婆,要到兩年後才會随軍。
在陳玉鳳看來,早兩年晚兩年沒啥問題,可夢裡卻說,她的倆閨女小時候就沒讀過育苗班,又在小鎮讀了兩年小學,沒才沒藝,轉到首都讀書後,樣樣功課跟不上,都會變的自卑又懦弱,最後,她們也會早早而亡。
倆閨女是陳玉鳳的眼珠子。
隻要對她們好的事,她就必須去做。
雞鳴田舍,紅日挂空,陳玉鳳在撕雞枞,甜甜在守鍋。
火舌舔吻,砂鍋邊緣先是冒出滋滋的油氣,繼而就沸騰開了。
河蝦的鮮配着菌子雞湯醉人的濃香,頓時充盈了整個院子。
甜甜看鍋蓋兒給頂的撲撲作響,回頭喊:“媽媽,鍋開啦。”
陳玉鳳推開笸,在井旁涮把手,墊抹布揭開蓋,粉白的蝦肉,浸透褐色湯汁的蘑菇和胖了一圈兒的,雪白的米粉正團在一塊兒,奏着一曲歡快的樂章。
轉身的功夫她已經剁好了小香蔥,一把灑進砂鍋裡,先挑出一瓦罐來,盛了湯,再把孫大嬸給的那碗豆花坐在上頭當蓋兒,遞給了甜甜:“去,給你外婆和妹妹端去,她們中午就不用自己做飯了,吃這個。”
“可是媽媽,我好餓。”雖說早晨媽媽留了粑粑,可甜甜無心吃,粑粑涼了就咬不動,她早晨沒吃飯,此時已經餓的饑腸辘辘了。
外婆家在鎮子的另一頭,走過去還要好遠呢,她腿軟,怕自己走不到。
陳玉鳳又從鍋裡挑了幾大筷子米粉,加了兩勺湯進瓦罐,說:“那你就跟妹妹,外婆一起吃!”
“好的媽媽。”隻要走到外婆家就可以開飯,這個甜甜可以接受。
目送閨女提着瓦罐出了門,陳玉鳳也該吃飯了。
淩晨四點就上山采菌子,為了趕早,早飯都沒吃,此刻她也餓的頭暈眼花。
不過她剛剛端起碗,忽而屋後傳來哐啷一陣響聲,緊接着大嫂一句喊:“媽,那是我剛給你做的飯,你咋把它打翻了,這可怎麼辦,我生爐子重新給你做吧。”
“做啥做,不吃了。”另是個火氣十足的聲音,這是婆婆。
大嫂試探着問:“我聞着玉鳳家味兒特别香,要不我去玉鳳家給你端一碗?”
陳玉鳳是端着砂鍋吃的,鍋大粉少,蝦也總共兩隻,看了眼自己的飯,她一勾唇,便聽婆婆說:“蘇紅,甭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的小九九,我好的時候替你看孩子,替你操持家務,現在我病了,你就想把我往玉鳳那兒推。”
“媽,你怎麼總這樣,你是自己想去玉鳳家了吧?你可别鬧,我現在就給你做飯,馬上就給你做。”大嫂嘟嘟囔囔,進廚房了,但這邊陳玉鳳才端起砂鍋,就聽大嫂又是一聲叫:“哎呀,我的腰可真疼,我先睡會兒去。”
忍無可忍,陳玉鳳端着砂鍋出了自家小院,往大嫂家去了。
桂花鎮坐落在山石間,房屋皆依山而建,全是石砌的小青樓,家家門前一塊平壩,石頭壘成的院牆上,縫裡點着香蔥,芫茜和水靈靈的小白菜,一眼望過去,家家戶戶門前皆是綠意盎然。
婆婆王果果就站在平壩上,手扶着院牆,正在發脾氣。
雖說王果果已經孫子滿地跑了,但人并不老。
她孩子生得早,今年才46歲,身材略瘦,皮膚白皙,雖說上了年紀,但背不駝腰不彎,跟她的性格一樣,闆闆正正。
不過瞎了眼人就可憐了,半個月前她摸瞎出門,不小心跌進河裡,非但把身上挂着的,她生平最寶貝的個玉佩丢了不說,還差點沒給水嗆死。
被大兒子從河裡救上來後還得了一場肺炎,最近才剛好,人也瘦了一大圈。
拄根木棍,她腳邊是一攤清湯寡水的素米粉,一群雞争先恐後,正在搶食。
“媽。”陳玉鳳把筷子遞到婆婆手中:“我做了飯,咱們一起吃。”
“韓超馬上回來,你不收拾東西,準備好随軍,跑來幹啥?”婆婆先問一句。
聽不到陳玉鳳吭聲,以為兒媳婦沒聽見,她高聲說:“我替蘇紅帶大倆孩子,屋前屋後一把手,為人婆婆,我做到了該做的,今兒瞎了,就該蘇紅伺候我,養老送終,關陳玉鳳什麼事兒?”
第3章 對照組王果果自打瞎了眼睛,大兒媳婦的飯是想怎麼糊弄就怎麼糊弄。
比如今天,他們一家吃的是碗豆尖蒜苗臘肉涮的火鍋,給她卻是一碗連蔥花都懶得灑的豬油拌粉,就這,都舍不得撈碗幹的,是碗湯飯。
大兒子約是覺得瞧不過眼,給她悄悄放了兩塊臘肉。
大兒媳婦欺負她瞎了看不見,挑出來扔地上,喂雞了,饑腸辘辘的王果果聽到那兩塊肉啪到地上的聲音,腸子都餓痙攣了。
雖說眼睛瞎了,但她的心卻比原來更清亮了。
曾經她年青力壯的時候,大兒媳婦想要她幫忙,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天天喊媽,哭着喊着說将來要給她養老送終。
于是她替大房出力,替大房帶孩子,平常做點小生意賺的錢也全給大房攢着。
她病了之後,韓峰帶她去醫院查過一回,聽醫生說要照啥愛克死,啪的拍個照就得幾十塊,頓時歇了替她看病的心,含含糊糊把她帶回家了。
雖然嘴上不說,但老大倆口子現在存的心,就是想把她趕到二房。
讓二房替她看病。
替她這個瞎婆子養老送終。
試問,有這樣白眼狼的兒子兒媳,王果果能不生氣?
這時陳玉鳳要裝聾作啞,不接茬,等二兒子來了趕緊卷起鋪蓋走,随軍才對。
她命硬,她就死磕老大一家,隻要他們有臉,就讓他們把她活埋釘進棺材裡。
自己生的兒子,她認,那是她自己造的孽,活該吞苦果。
但陳玉鳳偏偏要往上湊,老太太能不生氣嗎?
萬一她跌了摔了,老大倆口子順勢把她送二房,二房不又多個麻煩?
“趕緊走,你的飯臭,我不吃。”她說。
“就算你想罵我,先吃了飯行不行?”陳玉鳳挑起筷子:“要不我喂你?”
婆婆伸手揮了過來,作勢要打,手還沒挨着,陳玉鳳挑着隻大蝦塞過去了。
肉質緊實有嚼勁,隻含在嘴裡王果果就能分辯出來,這蝦剛才應該還在小河裡歡快的撲騰,無比的新鮮。
“鳳兒,再這麼着……我真要打你了。”婆婆歎口氣,終是吃了那隻蝦。
陳玉鳳把筷子給婆婆,來了句:“打呀,把我打跑,大嫂給你好果子吃呢。”
倆人說的當然是氣話。
也是因為從小到大都在一處,知曉彼此的脾氣,才敢這樣。
大嫂借腰疼躺在床上,兩隻耳朵豎着,悄眯眯的聽着呢。
王果果故意高聲說:“早在分家的時候我就虧了你,給你大嫂的多,我圖啥,就圖她當時承諾要給我養老。現在她不養,你往上湊,你就是缺心眼,榆木腦袋!你要趕緊跟韓超進城,離了我這個禍害,懂不,我是個瞎老婆子,死不死無所謂?”
陳玉鳳說:“媽,一切等韓超回來再說,别說什麼死不死的?”
“趕緊走,我幫了老大,老大就該給我看病,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他屋裡!”
王果果這一聲,吼得房裡的大嫂直龇牙。
這婆婆,公公活着的時候,喝醉了酒愛打人,她回回都能反殺。
要不是瞎了,蘇紅可糊弄不了她。
“趕緊吃吧你,我餓得很,沒力氣勸你。”陳玉鳳說完,放下砂鍋走了。
回到家,她另給自己煮了碗醬油剁椒粉,滋味淡的有些吃不下,于是切了幾片松茸蓋在上頭,這味兒才正,才鮮嘛。
吃飽喝足,支起大鍋,她還得把剛采來的雞枞用油熬了。
她做的油雞枞,因為舍得放油,又火候掌握的好,味兒也是十裡飄香。
扭開收音機,往外飄的是李谷一溫柔細膩的聲音,唱的是那首陳玉鳳百聽不膩的《妹妹找哥淚花流》。
“妹妹找哥淚花流,不見哥哥心憂愁,望穿雙眼盼親人,花開花落幾度秋……”
合着這優美的歌曲,熱油下雞枞,轉眼,一鍋熱騰騰,浸透油汁的油雞枞就出爐了。
等油雞枞稍微涼點兒,把它整個兒裝進一隻幹幹淨淨的大陶甕裡,再進屋,翻開一本筆記本,從夾層的塑料皮裡抽出一張照片。又轉身,自床下掏出一截繩子,陳玉鳳提着陶甕出門了。
下午的桂花鎮天碧如洗,端午處處花。
她要去趟鎮東頭的娘家,一路上順道兒,就能把這些油雞枞全賣掉。
這就是陳玉鳳的能幹之處了,不但丈夫有津貼,她自己隻憑做生意,也能把家照料的妥妥貼貼。
剛一出門,又碰上大嫂蘇紅。
剛才她還念叨着腰疼,這會兒卻是龍馬精神,兩隻腳竄的比兔子還靈便,迎上陳玉鳳就問:“你拿着繩子,又要去捆蜜蜜吧?”
除了甜甜,陳玉鳳還有一個特别頑皮,無法無天,假小子性格的閨女,名字叫蜜蜜,從小養在娘家,因為陳玉鳳嫌她沒個女兒相,總喜歡收拾她,所以那丫頭也是見了陳玉鳳就跑。
非拿繩子,捆不回家的。
陳玉鳳沒理蘇紅,徑自往前走,蘇紅兩隻眼睛泛着光,又說:“你知道不,齊家酒坊的齊彩鈴今兒要去相親,據說相的是個死了老婆的男人,一嫁過去就得給人當後娘。”
陳玉鳳這才頓了一下腳,話說,她曾做了個夢,夢裡有本書,而書中的女主角正是齊彩鈴,在夢中,齊彩鈴也是嫁給一個喪偶的男人,但那男人是個大軍官,團級幹部。
這下,陳玉鳳愈發相信夢是真的了。
不過于别人的人生,即使是女主角,她也不感興趣,韓超馬上就要到家,她得把蜜蜜捆回家呢。
*
她不好熱鬧,蘇紅好呀,一路小跑,就往齊家酒坊看熱鬧去了。
話說齊彩鈴和陳玉鳳,不但生在同一個鎮子上,而且年齡一般大,齊彩鈴的親媽,陳玉鳳的親爹都是知青,回城的時候,都抛下了另一半和她倆。
倆一樣大的姑娘,都是半城半農村的出身,生得又一樣漂亮,于婚事上,大家難免要做比較。
陳玉鳳嫁的是個惡霸,挺可憐的吧,而齊彩鈴呢,因為長得漂亮,心氣兒高,十裡八鄉挑挑揀揀,談過的對象要不是縣裡的領導家的兒子,就是在外面做生意的暴發戶,個個非富即貴。
從十八歲挑到如今,都25了,大家都覺得,她必定要嫁個暴發戶。
可誰知這猛乍乍的來個炸雷,齊彩鈴要去相個37歲,還喪偶,帶倆娃的老鳏夫,老男人。
這下,全鎮人的下巴都要給驚掉了。
尤其是蘇紅,她的脾氣,恨人有,笑人無,尤其眼紅陳玉鳳如今的好日子,更眼紅韓超那種惡霸還能上報紙這種荒唐的事兒。
于她來說,雖齊彩鈴和陳玉鳳與她都不相幹,但妯娌之間相嫉,她就是希望齊彩鈴能嫁的比陳玉鳳好一點,聽說那丫頭居然要去給人當後娘,她比齊彩鈴的爹,齊大叔還着急呢。
到了齊家酒坊門口,看齊彩鈴燙的大波浪,穿着粉紅色的裙子,塗着豔紅的口紅,蘇紅迎上就問:“彩鈴,你該不會真要嫁個死了老婆的男人,去給人當後娘吧?”
齊大叔是開酒坊的,愛喝酒,常年爛醉,脾氣暴躁,而且從小打慣了齊彩鈴,此時隻差脫了鞋抽她了,呸的就是一口濃痰:“呸,她今天要敢去相親,我就打斷她的腿。”
“彩鈴,你才多大,多少小夥子追你你不嫁,要給人當後娘?”蘇紅勸說。
孫大嬸也說:“後娘可不好當,别人家的孩子,永遠都不會拿你當親媽。”
齊彩鈴輕撩頭發,目光掃過這幫好事的女人,嘴角抽一絲笑:“嬸兒們,你們就别勸了,我心意已決,今天必須去相親。”
所以,還真是個死了老婆的男人,她還真要去相親?
齊大叔本是個爆脾氣,昨天的宿醉還沒消,頓時掄起棍子,跳起來就要打。
按理,爹要打人,她該怕吧,但齊彩鈴非但不怕,而且居然還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跟個神經病一樣。
圍了一群人,不可能真叫齊大叔打閨女,一幫人忙把他給攔住了。
“齊大叔,甭打孩子呀。”有人說。
還有人說:“彩鈴,别傻笑了,趕緊找個地方躲一躲,等你爹氣消了再回來。”
齊彩鈴依舊放聲笑着,眼看去縣城的班車來了,連蹦帶跳沖過去,跳上車了,上車後,還不忘搖頭揮手,跟大家說再見。
“這丫頭怕不是瘋了吧,難不成腦子給驢踢了?”孫大嬸攔着齊大叔,高聲說。
蘇紅笃定的說:“我看她的腦瓜子,是不正常,估計是受了啥刺激,瘋了!”
大家都很納悶,好端端一個姑娘,咋突然就瘋了呢?
不過齊彩鈴可沒瘋,腦子也沒被驢踢,她,是穿越了,而且還是穿書的。
而且更加幸運的是,她穿的還是自己寫的書,并且穿成了女主角。
話說,在将來,有段時間後娘文學特别火熱,鑒于自己的人生經曆,拿自己作為女主角,齊彩鈴也跟風寫了一本後娘文學,在書中,她把自己設定成女主角,嫁給一個比自己大12歲的軍官,并且替軍官撫養大了倆個從小就是天才少年的兒子。
家在軍區大院,她會是最美,最溫柔,最善良的後娘。
也會是最優秀,最風光的軍嫂。
但俗話說得好,紅花需要綠葉襯,幸福來自于比較,光自己幸福可不行,她在書中還設定了一個襯托自己人生幸福的對照組。
那個對照組就是陳玉鳳。
她要嫁的軍官是個團長,比陳玉鳳的丈夫韓超級别高,這是一重對照。
而她撫養的繼子都是男孩,而且都特别優秀,陳玉鳳生的卻是倆閨女,一個無法無天,是天生壞種,另一個又傻又呆,是個天生呆瓜。
齊彩鈴的繼子從小就乖巧優秀,都是天才少年,陳玉鳳的閨女卻從小惹禍不斷,淨給父母添麻煩,這是另一重對照了。
在将來,陳玉鳳會為了拼兒子死在産床上。
而齊彩鈴,則會憑借丈夫在部隊後勤上的關系,接手大批軍産,賺的盆滿缽滿,甚至,就連陳玉鳳的丈夫韓超,在将來位高權重後,也會因為齊彩鈴的繼子足夠優秀,成為她繼子們的教父,在事業上給予莫大的幫助。
這本書還沒寫完,一覺醒來齊彩鈴就穿越了。
正好穿到跟男主角相親的節骨眼兒上。
試問,當一個作者穿成自己書中的女主角,不繼續走女主的輝煌路,展開她腳下的錦繡畫卷,難不成她傻?
齊大叔拎着棍子還在追,齊彩鈴不停的催促班車司機,讓他快點跑。
寫了一本後娘文學,設定中的倆繼子又是那麼的優秀。
齊彩鈴迫不及待的想去相親,想趕緊結婚,開始自己在書中描寫過的,繼母養兒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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