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願意談論死亡，因為死亡是不幸的，人更多的願意談論出生，因為出生象征着好運吉祥。我沒有聽叔叔奶奶談論過死亡。

我童年的時候由于父親怕我在城市裡生活習慣了，失去遊牧民族的血統，擔心我會忘記本民族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就讓我在暑寒假去牧區生活，我父親在我很小時候告訴我，文化這種東西如果不能親身體驗、親自感受是不會有烙印的，不是我簡簡單單就能從書本上理解和感受到的。于是在我年幼時便學會了，如何在空曠、平坦、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荒蕪的地方，作一個有趣的人。

我的叔叔為了讓我感受和接觸真正的遊牧，決定讓我在他午休吃飯的時候讓我一個人代班。對于十一二歲沒有任何經驗之談的我來說，是一件兒困難事兒。誰又知道哪陣風把羊群刮跑，我能怎樣呢？但即便如此，我也硬着頭皮答應了。

起初的幾天，事情簡單的讓我出乎意料，你隻需要坐在不遠處吹着口哨望着天空發呆即可。因為羊群移動的非常緩慢，其緩慢程度有時讓我懷疑它們是否在動。故意盯着才能發現它們艱難的蠕動着。

有一天我拿出父親硬塞到我包裡的書，書名是《狼圖騰》。陽光明媚的時候我坐在羊群對面小山丘上，我選了一處距離羊群又不遠又舒服的地方，便坐在上面。開始閱讀的時候隻是略讀，因為我并沒有那麼多興趣，不過回去總得交差。就抱着交差的态度，讀一行擡頭看看羊群，漸漸我被書中的情節吸引，仿佛在看電影，書裡沒有辦法寫出風和青草散發的淡香，但我能感受到微風拂面，聽到青草與風清淡的聲音。嗅到塵土、鮮花、青草參雜在微風中混亂的氣味。我想書中的主人公和我一樣呼吸着一種氣味的空氣，聽着同樣一股風吹過青草發出的響聲。在我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的時候，忘記了擡頭看看羊群的動向。

如夢初醒，當我恍然擡頭，發現羊群不見了，匆忙騎着馬跑向我最後看到它們的方向，騎着馬狂奔的路上，我什麼都沒想，一心想着不能丢了，祈禱沒有走遠，沒有釀成大禍。好在羊群就在不遠處。

遺憾的是事情是晚上回到家的時候，叔叔發現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羊羔不見了。在晚上草原由于空曠顯得更加靜更加黑，天空中的雲阻擋了唯一明亮的月亮，大晚上拿着手電筒四處尋找。當時的我對死亡沒有什麼概念，我熟悉的是出生。我在想明天在找或者當羊群明天經過這裡的時候能發現它。我問叔叔如果沒有找到它，明天它還會活着嗎？叔叔雖然表達能力、言辭沒有那麼優雅但叔叔說的話我至今銘記。叔叔告訴我：“我們去尋找它并不是因為他是自己家的羊，而是因為它是生命”。說這話的表情我時至今日從未再看到過。叔叔沒有生氣，隻是為那隻羊羔的命運感到惋惜。或者說它的命運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深知它活不過今夜，我深深自責，但又有什麼用呢？那一天我真真感受到了生命的威嚴，真真的敬畏生命。

迷途的羊羔，對不起，願你在的地方同樣有溫柔的微風，同樣有可口的青草，同樣有撲鼻的芳香。

（作者/索南才讓，青海省黃南藏族自治州中學高三年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