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是中華文化圈的重要組成部分。在越南兩千多年的曆史中，前面的一千年一直受到中國的直接統治，漢文化影響到越南的諸多方面，民衆的姓氏源于中國。

現在中國最大的姓氏，諸如李、王，分别在全國中僅占7%左右，并沒有絕對的優勢。而越南，阮姓卻占到全國人口的近40%。

▲越南姓氏分布，阮姓占38%

阮姓在中國隻是一個小姓，人口僅130多萬。但在越南9500多萬人口中，阮姓達到近4000萬，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姓。

阮姓在越南名人輩出，尤其是在政治上，在最新的越共政治局16人常委中，有6人姓阮。阮姓是怎樣成為越南第一大姓，并一步步占據絕對優勢的呢？

中國人的“姓”和“氏”在一開始的含義是不同的。西周在分封制下形成了從天子到諸侯、再到卿大夫的等級制度。一些貴族為了表示自己擁有的特權，開始以國名或官名為“氏”，如魯、阮等。

此時“氏”是貴族才有的特權，普通的平民可能隻有姓、沒有氏。

▲分封制下的諸侯國

西周後期諸侯國争霸和兼并戰争不斷，大量諸侯國被滅。貴族賴以生存的等級制度瓦解，一些貴族衰落，逐漸變成平民，因而“氏”就失去了貴族獨有的特性。姓和氏逐漸合并為一，都指代姓。

▲貴族獲得氏的方式

等到秦朝建立，以郡縣制取代分封制，徹底打破先秦時貴族的政治特權，姓氏在中國也得以普及。

從秦到唐末，越南在千年的時間裡，一直處在中原王朝的控制之下。秦時越南尚屬于未開化地區，民衆也沒有自己的姓氏。代秦而立的漢朝再次實現了國家的統一，在越南設立了交趾等郡，派遣官員在此地傳播漢文化，漢字和一些姓氏也随之傳入越南。

姓氏傳入越南後，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隻是越南一些貴族或者統治者才有的特權，很多普通百姓并沒有姓氏。

▲西漢疆域（部分），越南北部當時是漢朝的轄地

兩漢雖實現國家統一，但大地主通過修築莊園、圈養私兵，不斷發展自己的勢力。東漢滅亡後中國進入了長達四百年的割據戰亂時期。而那些大地主通過戰亂進一步壯大力量，逐漸成為影響政局的世家大族。

世家大族一般以長期居住地所在的行政區命名，如琅琊王氏（琅琊是一個郡）、陳留阮氏等。他們雄厚的财力為子孫提供了更多的教育機會，使得家族名人輩出，如竹林七賢中的阮籍就出自陳留阮氏。他們在政治上也占有一席之地，多人在朝廷中擔任高官。

東漢後，由于北方遊牧民族的南遷和漢人政權的内亂，很多世家大族紛紛南遷。

▲中國曆代對越南的統治邊界

相比長期戰亂不斷的北方，遠離戰亂的越南成了一個理想的避難之地。一些世家大族子弟要求到兩廣甚至越南任職，其中就包括陳留阮氏的個别族人。如阮鹹之子阮孚曾管轄交州（越南北部）、廣州等地的軍事。阮籍的一個孫子阮放曾被任命為交州刺史。

随着阮氏族人在越南任職，阮姓也随之被帶到了越南。多位在越南身居高位的阮氏族人，不僅大大提高了“阮姓”的影響力，也促使阮氏成為當地握有實權的權貴名族。

▲東晉時期形勢圖

當然，替中原王朝執掌越南的不僅有阮姓官員，還有諸如丁、李、陳等姓氏的官員。這些官員在治理越南的同時，也促進其他姓氏的推廣。

中原分裂狀态最終被大一統的隋唐取代。唐朝在控制越南的同時，也促進國姓——李姓在越南推廣。8世紀，唐朝由于安史之亂而走向衰落，過大的地方藩鎮勢力，最終覆滅唐朝。

唐亡後，中國再次進入長達半個世紀的四分五裂狀态。為了躲避戰亂，一部分漢人南遷到越南。其中部分阮姓族人通過海路到達現在的越南南部地區，這些人在越南南部繁衍生息。

▲海上絲綢之路，一部分阮姓通過此路線到達越南南部

混戰不斷的中原無暇控制越南，越南也出現了“十二使君”割據時期。在十二個割據稱王的大封建主中，阮姓就有五位。但最終統一越南的卻是丁氏。

10世紀，丁部領率部消滅其他割據勢力，脫離中國統治，建立獨立的政權“丁朝”。越南依然以中原王朝為尊，定時朝貢，接受恩賜。

▲丁部領

越南的朝代基本上是以統治者的姓氏命名，丁朝存在僅僅幾十年，就被黎姓大臣篡權。但黎氏僅僅掌權二十多年，又被李氏大臣建立的李朝取代。

李朝在國家統治上采納了中原王朝的做法，如賜姓。李朝君主将李姓作為國姓，對于一些有功大臣，經常以賜姓李作為嘉獎。在李朝長達200年的統治和賜姓等政治因素影響下，“李姓”成為越南的第一大姓。

李朝存在了200多年，王位又被陳姓大臣篡奪。陳氏篡位後，考慮到李朝統治時間長，李氏族人在全國分布衆多。為了避免李氏族人的反抗，陳朝以開國君主祖父“陳李”名諱必須避諱為由，要求國内的“李姓”改姓。

從丁朝、李朝再到陳朝，阮姓官員一直是國家的肱骨之臣，因此1232年陳朝下令将“李姓”改成“阮姓”，使得阮姓一躍成為越南的第一大姓。在《新元史》記載中，越南阮姓被排在其他姓氏之前，位列第一。

▲李朝的疆域

陳朝建立後繼續保持與中國的宗藩關系。陳朝為了避免丁、李朝被大臣篡權的情況重演，大大加強陳氏宗親的權力。但陳朝的做法并沒有擺脫被大臣篡權的老路，1400年，胡氏大臣篡位。

胡氏篡位剛好是中國明朝，不滿政權被奪的陳氏後裔尋求明朝支持。明政府派兵支持陳氏複國，但陳氏後裔卻被胡氏殺害。

明朝以此為借口滅掉了篡位僅僅7年的胡朝，再次将越南納入中國治下。篡位的胡氏族人害怕遭到陳氏的報複，改姓“阮”。

▲再次獲得越南後，明朝将當地改名“交趾”

時隔四百年後，中國再次直接統治越南。但獨立了4個世紀的越南人民，不再甘心受到明朝的控制。在黎姓将領的領導下，越南掀起了反抗明朝統治的鬥争。明朝僅僅統治越南二十年，就被迫退兵。越南自此迎來了黎氏的統治。

黎氏統治越南百年後，由于朝政混亂，再次重蹈前朝覆轍，政權被大臣篡奪。其中莫氏直接脫離黎朝，控制了越南的北部地區，而黎氏隻剩下南部地區。

但黎氏也隻是名義上的統治者，其權力實際上掌控在鄭、阮兩姓大臣的手中。1592年，黎朝消滅莫朝，統一越南南北。莫朝亡國後，部分莫氏子孫害怕受到迫害，逃到阮姓大臣的轄地，因而改姓“阮”。

▲越南南北朝對峙

越南這種一旦改朝換代，以前朝名号為姓的人改姓阮的習俗，大大增加了阮姓的人口。雖然阮姓在陳朝時成為越南的第一大姓，但這個時候越南很多貧苦民衆并沒有姓氏，因此阮姓在整個國家中還達不到像現在驚人的四成比例。

在阮氏族人于越南北部多次身居高位的同時，唐末通過海路進入到越南南部的阮姓族人，曆經多年發展，形成了廣南阮氏集團。這些在越南南部發迹的阮氏族人，也開始走上政治舞台。

1592年南方的黎朝滅掉北方的莫朝。這個時候，黎朝内的鄭氏勢力要強于阮氏，因此鄭氏輔佐君主重回越南北部，而阮氏大臣為了保住自己的勢力，則繼續留在南方。

鄭氏大臣想要打壓阮氏，但阮氏不甘坐以待斃。雙方對峙，再次割據越南南北。鄭阮兩姓在17世紀經過多次戰争，但相互之間誰也不能消滅對方，隻能罷兵。難以向北擴張的阮氏隻能向南擴張，最終占領了湄公河三角洲地區。

▲鄭阮紛争

到18世紀，阮氏政權腐敗不堪，引發了越南曆史上規模最大的農民起義。這次由阮文嶽三兄弟領導的農民起義，自南往北橫掃整個越南，建立了統一的“新阮政權”。北方鄭氏集團倒台後，鄭氏族人為了自保，部分人改為阮。

新阮政權統治越南十幾年後，原來的廣南阮氏後裔阮福映在法國的幫助下，于1802年，建立了統一全國的阮朝，并定國号越南。

阮朝不僅繼續沿用将阮姓賜給有功之臣的做法，還通過法律規定：阮姓人享有特權，可以得到朝廷的獎賞。許多人為了享有恩賜，就改為了阮姓。

在阮氏統治越南的時候，法國人也來到這個地方。1887年，越南淪為法國的殖民地。法國控制越南後，很快進行了第一次人口普查。

在人口統計時，法國發現很多百姓沒有姓氏。這些沒有姓氏的百姓給法國的人口統計帶來了困難，于是法國人将最常見的“阮姓”賦給了所有沒姓的越南人。

據說有大約15%的無姓越南人成為了阮氏家族的新成員。法國的做法為阮姓在越南人口中占有壓倒性優勢，打下了決定性的基礎。

▲法屬印度支那總督保羅·杜美

阮姓從中國傳入越南，在千年的時間裡成為越南的第一大姓，後經過賜姓以及殖民政府的賦姓，人數越來越多，現在阮姓在越南人口中占比高達近40%。

但阮姓比例過高，也引發了重名率高等問題。這使得越南人在稱呼對方時，一般隻稱呼名字，而不稱呼姓。比如，現在的越共阮富仲，一般被稱為仲。

長期作者｜羊洋洋

揚州大學曆史系畢業｜曆史愛好者

責任編輯｜Thomas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畢業生｜環球情報員主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