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話"月是故鄉明",故鄉對于每個中國人來說,都是自帶濾鏡的地方,故鄉的食物是美味的,故鄉的景色是怡人的,故鄉的人是和藹可親的。魯迅先生也曾以《故鄉》為題寫過一篇中篇小說,隻是,年少時讀不懂文章中"故鄉"的意義,讀懂已物是人非。
故鄉的破碎
人們總是善于對記憶粉飾太平,魯迅先生的《故鄉》寫的就是美好破碎的事情而已,記錄的是一個中年人從近鄉情更怯的迷茫,到撕碎記憶的過程。這個過程是慘烈的,尤其是對主角——訊哥兒來說。
回鄉之前的雀躍
我們不妨來細細梳理一下,在文章剛剛開頭描寫的不是人們回鄉的激動,而是回鄉經曆的困難:我冒着嚴寒,回到相隔二千餘裡,别了二十餘年的故鄉去。魯迅先生用簡單的語句就說出了"故鄉"對于"我"的意義有多麼的深刻,才會在深冬的冰天雪地,跋山涉水兩千多裡,也要回到故鄉。
可是這麼想要見到的故鄉,見到之後"我"開心嗎?并不,"我"很難過,因為故鄉回不去了才有意義,回憶中的食物總是美好的。在見到故鄉後,"我"的第一印象卻是"冷",天氣的陰冷,風的寒冷,景象的"蕭索之冷",以及"我"心中的"凄冷"。與故鄉的重逢,魯迅先生又是用一句話就表達出來:阿!這不是我二十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
一句反問句,問的是别人嗎?不是,問的是他自己,"我"記憶中的故鄉是美好的,雖然模糊,沒有什麼具體的好,說不出來,但它在我心中就是好的。這也是很多人心境,不僅是外定居的年長之人,甚至在外讀書的孩子,經過一個學期的時間,總是分外的想念家鄉的好,就像筆者總是對家鄉的"牛肉湯"情有獨鐘,離家時它就是筆者對家鄉的想念。
那文中的"我"回家又是因為什麼挂念呢?為的不過是家鄉的人罷了:我這次是專為了别他而來的。他就是大家熟悉的"少年閏土",也是"我"年少時的好友,更是"我"對故鄉最後的懷念。在這個意義上,"回鄉"也正是"尋夢",表達了一個出走異鄉的現代文明人對于故鄉的眷戀,一種難以割舍的鄉土情懷。
故鄉之鄰的破碎
雖然是為了閏土而來,但是家鄉不可能隻有閏土一個人,總有些鄰裡,可鄰裡在"我"回鄉後也是破碎的後果。這個鄰裡是誰?就是"豆腐西施"。隻是她也沒能逃脫破碎的命運。從印象中美麗的"豆腐"西施變成了嗓音尖利、隻愛貪便宜、尖利的女人。
在描寫她的時候用的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傳統法子:這模樣了!胡子這麼長了!"一種尖利的怪聲突然大叫起來。我們可以從這話的意思中知道這大約是一個見過"我"的熟人,隻是,當"我"擡起頭,看向她,卻茫然了,因為我的記憶中,沒有這樣的一個"像圓規一樣"的女人,在她我抱過你的話語中,"我"仍舊是愕然,還要靠母親的幫忙,才知道這樣的一個圓規式的女人,竟然是我心目中美麗的"豆腐西施"。
鄰居的變化最直觀的便是外貌之變化:從擦粉的豆腐西施變成了,高顴骨、薄嘴唇的尖利長相。更讓"我"愕然的是她整個人的變化,她在對我講話時神情是"鄙夷的神色",語氣是"冷笑",多像一個尖酸刻薄的圓錐。
但是她又是矛盾的,尖酸、鄙夷的同時卻仍想着要占便宜,在看不起"我"的同時,還試圖通過敷衍的奉承來占些小便宜,說"我"發達了、闊綽了,家中的東西家具定是不要了,再貶低自己是小戶人家,太寒酸很是需要。可是當時的情形時,"我"和母親剛剛到家,雙方都還沒來得及真正的交談,"豆腐西施"不可能知道"我"到底闊不闊,需不需要這些東西,違心說此話的目的非常的簡單,就是為了打秋風罷了。
可如果隻是簡單的貶低自己,擡高"我",還能說她是為了占便宜用心良苦,可她甚至将自己的偷盜行為誣陷到閏土頭上:"掏出十多個碗碟來,議論之後,便定說是閏土埋着的",為什麼?不過是閏土過得苦,她不怕得罪他罷了。當"我"和母親表現出拒絕她占便宜,她便不高興,說越是有錢人越是小氣,根本沒有意識到東西不是她家的,是"我"的,"我"其給誰都是"我"的心思做主,将她的不是轉嫁到"我"身上,妥妥的道德綁架,大家不妨對比一下身邊有沒有這樣的人?
故鄉老友的破碎
可是這隻是一個熟人形象的破碎而已,對"我"來說也不過是無語一陣變好了,對"我"的緻命打擊是閏土這個故友的改變。"我"回鄉的目的,魯迅先生在開頭便以說明就是為了閏土:我這次是專為了别他而來的。閏土才是"我"對故鄉的最真切的記憶,連母親提起他的名字,我都能清楚的記起和他一起玩耍的時光:我的腦裡忽然閃出一幅神異的圖畫來,甚至他兒時的樣貌,我也是記得清楚:紫色的圓臉,頭戴一頂小氈帽,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
在"我"的心裡,閏土和自己兒時的回憶才是故鄉迷人、惹人向往的原因,因為有他故鄉才變得清晰,原本因為打秋風的鄰居而不悅的心情都變得明朗起來,故鄉也從灰蒙蒙變得美麗起來。聽到閏土會來,作者就滿心歡喜的期盼着,足見對他的深情厚誼。甚至聽到她的名字都變得激動不已,連忙問他過的好嗎,這就是對故友的懷念啊。
在未見閏土前"我"是激動的,聽到有人進來就連忙站起來,急忙出去迎接,見到閏土時,腦中回想的隻有兩人一起玩耍的時光:角雞,跳魚兒,貝殼,猹,但是真正見到了閏土卻說不出口來,這就是成年人見到老友的反應以及隔閡啊,真實又傷感。
而閏土的變化是多方面的,首先是容貌的變化:從原本的紫色的圓臉,頭戴一頂小氈帽,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變成了灰黃,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皺紋;眼睛也像他父親一樣,周圍都腫得通紅。這不僅是年紀的加深,更是從一個沒有經曆過世事苦難的兒子成長為了父親,成了家人的靠山。見此情形,原本關心閏土境遇的"我"就已經知道了他國的不如意,原本關懷的話,也不知如何問出口,隻能化為簡單的問候,但是換來的也是搖頭。
但是更重要的是閏土對"我"的稱呼的改變,原本一個爽朗的少年、好友,見面後既有好友見面的欣喜,還有凄涼的深情,無法回應"我"的"閏土哥"的稱呼,更是叫我"老爺"。社會的侵染改變了一個心的心氣,讓生氣勃勃、沒有階級意識的少年,在權衡之下稱呼自己的故友為"老爺","老爺"是帶着深刻的階級隔閡的,是多麼的讓人心驚。像不像畢業多年後的同學聚會?
未變的真心
故鄉也有沒有變的動詞,不變的是人與人的情誼,閏土的孩子:就是先前的閏土,沒有經曆過社會浸染的單純孩子。他和宏兒結下了友誼:"可是,水生約我到他家玩去咧……"和當年閏土對着"我"說:"現在太冷,你夏天到我們這裡來。"一樣的帶着單純的少年氣,沒有階級和寒暄客氣,隻有少年人的相交,這大概是魯迅先生的善意,不希望真情都沾染上煙火氣。
而"我"與母親離開時,閏土一大早就趕來,也是情誼不變的表現,隻是變的是人心,人明了世事,便帶着世俗的眼光世俗的心,即便滿心的惦念也隻好順從着世事,愛你個人與人之間架起高牆,仿佛成年人的世界沒了單純,這也是魯迅先生為中國人感到的悲哀。《故鄉》以一個中年人的視角,寫了回到故鄉後,發現一切都變了,故鄉不再,是人與人的改變,變得是人,從來不是生活着人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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