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世遠夜裡撥燈芯的時候,看見桌子上有一副柬帖,來不及看。這時候取過來一看,原來就是女婿寫的詩句,後面又有一首詩,認得是女兒的筆迹。讀了一遍,歎了一口氣道:“真是一個烈女!做父母的,正應該玉成其美,怎麼能蠻橫無理地強迫她。”
便将城隍廟裡的簽詞說給妻子聽,道:“福壽天成,神明敲定。若是私心更改,皇天必不護佑。何況女兒吟詩自誓,求死不求生,我們如何能夠一直看守得住她!倘若一時沒注意到,女兒死了,我倆白白地背負不義的名聲,反而變成了一場笑話。根據我的意思,倒不如把女兒嫁給陳家,一來表示我們的好心,二來也遂了女兒的意願,還省去了我們責任。不知妻子意下如何?”
柳氏被女兒吓壞了,心裡頭仍然突突地跳,便答應道:“随你做主,我不管這事。”
朱世遠道:“這事還須央求王三老去陳家講。”
事有湊巧,這裡朱世遠剛一走出門,恰好王三老就打門前經過。
朱世遠迎住了王三老,把他請到家裡坐下,把前後的事情,細細地講述了一遍。”現在想要把女兒嫁過去,專門懇求三老從中說一句話。”
王三老道:“老漢曾說過,隻管撮合,不管撒開。今天大郎所說的是很仗義的事,老漢理當效勞。”
朱世遠道:“小女見了小婿的詩,曾和得一首,情見乎詞。他那邊若是還在推托,可将此詩送給他看。”
王三老接了柬帖,即刻起身。
隻為兩親家緊對門居住,左腳跨出了朱家,右腳就跨進了陳家,非常方便。
陳青聽見說王三老來了,還以為是退親的事,慌忙迎接,問道:“三老今日光臨,一定是朱親家那邊有話要說。”
王三老道:“正是。”
陳青道:“這次退親,出于小兒情願,親家那邊估計沒有什麼别的話可說。”
王三老道:“老漢今天前來,不是退親,倒是要成親。”
陳青道:“三老休要取笑。”
王三老就将朱家女兒如何尋死,他爹媽如何心慌,留女兒在家,恐有不測,情願嫁過來服侍小官人。”老漢想來,這也是一舉兩得的美事。令親家那邊脫了幹系,獲得美名。你們夫婦二人又得到媳婦的幫助,令郎早晚也有一個心疼的人照顧,豈不美哉!”
陳青道:“雖然承蒙親家那邊美意,還是要問一問小兒心裡同意不同意。”
王三老就将柬帖所和詩句交給陳青道:“令媳和了一首令郎的詩。她太過烈性,令郎若是不同意,必然斷送了她的性命,豈不可惜!”
陳青道:“早晚便來回複。”
當下陳青先與妻子張氏商議了一回,道:“媳婦如此烈性,必然賢孝。有她來貼身照看,夫妻之間,比爹娘更周全。萬一能度一個種,就是孩兒沒命,也絕不了我陳家後代。就由我兩個做了主,不怕孩兒不依。”
當下雙雙兩口,來到書房,對兒子多壽說明此事。
多壽起初推卻,等見了和詩,頓時無語。
陳青已知兒子回心轉意,回複了王三老。
陳家擇蔔吉日,又送了一些衣飾之類。
多福知道是陳家前來迎娶,心滿意足。
到了結婚的日子,笙箫鼓樂,陳多壽把朱多福娶過門來。
街坊上聽說陳家癞子結婚,把它當成新聞傳說道:“癞蛤蟆也有吃天鵝肉的日子。”又有刻薄的閑漢,編成口号四句:“伯牛命短偏多壽,嬌香女兒偏逐臭。紅绫被裡合歡時,粉花香與膿腥鬥。”
朱氏自從過門後,十分和順。陳小官人全靠她殷勤服侍。何以見得?熬湯煮藥,果然味必親嘗;早起夜眠,真個衣不解帶。身上東疼西癢,時時撫摩;衣裳血臭膿腥,勤勤煎洗。分明傅母育嬌兒,隻少開胸喂乳;又似病姑逢孝婦,每思割股烹羹。雨雲休想歡娛,歲月豈辭勞苦。喚嬌妻有名無實,憐美婦少樂多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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