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賀後罵殿》（又名：《燭影計》），本來是一出很不起眼的骨子老戲，後成為京劇大師程硯秋的代表作。

故事講：宋，太祖皇帝趙匡胤突然駕崩，其弟趙光義竟擅自稱帝，太祖妻賀後以夫君死因不明不白為由，乃遣其長子趙德昭上金殿質問太宗皇帝。帝大怒，欲斬德昭，誰料德昭性烈，竟撞柱而死！賀後聽聞噩耗，悲憤不已，乃攜次子趙德芳再次上殿，怒罵光義，曆數其過！太宗聞言慚愧不已，勸解告罪，并賜賀後尚方寶劍，封其執掌養老宮，并封太祖次子趙德芳為“八賢王”。

水墨畫《賀後罵殿》

這出戲，滇劇名為《罵金殿》，山西梆子、同州梆子、河北梆子以及川劇都有這出戲，川劇名為《燭影搖紅》，豫劇、湘劇、漢劇、秦腔劇名為《二王圖》。

我先談一下這出戲的服裝

京劇大師程硯秋，除了對這出戲的唱腔進行了大膽有個性的再創造，還對服裝也進行了大膽的改革。

傳統戲老的扮相是這樣的：梳大頭戴全幅點翠頭面，右鬓處打水紗結兒、戴白花幾朵；穿明黃色團鳳披，也可以穿黑色團花披、深藍色團花披或米黃色團鳳披。腰系白色、藍色、或黃絲縧，内裡襯青褶子；穿馬面海水蘭花腰裙或黑腰包，白彩褲、黑彩鞋或白彩鞋。

穿明黃團鳳披的賀後（左）

那麼，程先生《賀後罵殿》的扮相也是兩種樣式。早年，他也是遵照傳統的老扮相，穿明黃披，中年以後，由于身體發胖，他獨創了一種新的扮相，那就是穿黑色栀子團花披，内襯黑色栀子花褶子。

京劇大師程硯秋《賀後罵殿》扮相

有一些程派弟子門人，為了使自己的玩意兒更加有個人特色，把團鳳改為翔鳳圖案，最典型的就是李世濟以及她的學生呂洋。

這身黑披，一般藝人也大多用深黑色而不用亮色黑緞，腰裙也是用的黑色，當然這是比較講究了，如果沒有的話，用一般的白色腰包也可以。

呂洋在《賀後罵殿》中的兩種戲服樣式

那麼我再說一下這出戲的唱腔

這出戲，雖然是傳統骨子老戲，但是過去也沒什麼人唱，戲并不熱鬧起眼。現在著名的原因，是程硯秋改編以及從新按腔以後，成為了一出脍炙人口的程派名劇。又因為言菊朋對唱腔的改革和對唱腔的修正加工，使這段唱的老生部分，基本哪派也唱不過言派。

京劇大師言菊朋（右）

據說程硯秋為了修改和完善這出戲，整整用了三年時間，這出戲從程先生重新把它搬上舞台以後，也是不斷地在修改。最典型的就是唱詞，比如中間的二黃慢闆，原來程先生編的唱詞是唱四句的，唱詞是：“老王爺為江山足踢拳打，老王爺為江山奔走天涯，為江山十八載何曾卸甲，才打成錦山河一統中華”，後來改成了兩句：“老王爺為江山足踢拳打，老王爺為山河奔走天涯”，現在這個版本是程先生最終定型的版本，“足踢拳打”，改成了何曾卸甲。新豔秋的此劇錄音還是老詞：唱“足踢拳打”。

程硯秋演《賀後罵殿》

另外一個地方比較有特色的是快三眼的那句二十二字句唱詞：“隻罵得賊昏王扭轉身軀、閉目合睛、羞羞慚慚一語不發”。

大家知道京劇的唱詞一般情況是七字句，十字句比較多，而且排列比較整齊，這種把唱詞打亂極其考驗唱家按腔的功力和能力。據說，以前慈禧太後就弄過這麼一出，她有一天突發奇想，編出來一段唱詞，參差不齊，結果給誰按腔誰也弄不來，她還挺惱火，罵完這個打那個，弄的藝人們郁悶的都快崩潰了，她大罵人家是廢物，決定自己親自譜曲，結果弄來弄去，自己也弄不出來，于是才不了了之。

慈禧太後

那麼京劇界，能把這些參差不齊的句子變出好腔的，也隻有王瑤卿和程硯秋有這個本事。

程硯秋在京劇旦角界唱功第一不是浪得虛名，會唱是一方面，他按腔的本事，那也是無人可比。有這麼個故事，49年以後，程硯秋和歌唱家盛家倫交情過密。有一次，盛就說，聽說您能夠把歌改成京劇，您能讓我們見識一下嗎？程先生說可以，于是，盛家倫就用口哨吹了一曲英國民歌《夏天裡最後的玫瑰》。吹完以後，程先生略一沉思，就随口用京劇的旋律把這首曲子唱了出來，但是令人驚歎的是，他唱的即是京劇又融入了這首歌的旋律，相融相合，相得益彰，優美動聽，令人驚歎。

京劇旦角一代宗師革新家程硯秋先生

所以，一位藝術大師的成就，是勤奮和天賦相輔相成的，沒有勤奮空有天賦，就像一個殘廢空有萬頃良田而不能收獲，而隻有勤奮而沒有天分，那就如同一個農夫，雖然辛苦但是奈何土地實在貧瘠，很難有好的收成和果實。

這出戲最好的欣賞學習版本，是程硯秋1946年上海天蟾舞台的實況，當時也是程先生藝術的頂峰和全盛時期，無論對藝術的理解和見識，以及嗓音音色、控音力度，都是他一生中的最佳狀态，也是我們後輩學習程派的最佳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