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到訪意大利的遊客中，不少英美遊客一下飛機不是去看古迹，而是直奔羅馬附近的古鎮看房。

根據萊坊九月的調查，意大利已經成為北美和英國居民海外置業的首選地。而這裡大半的購物熱情，來自于幾個月前美媒對“一歐元白菜價買房”的大肆報道。

△1歐元白菜價買房/截圖

這個叫“馬恩紮”的小鎮，因推出了100多套一歐元的破舊聯排别墅，一夜成名。遠看是田園風光，近看是十八世紀的兩層石頭房，露台還擁有第勒尼安海的一線海景。距首都羅馬僅僅70公裡，驅車隻需要一個半小時。

△馬恩紮的别墅群，風景還不錯/wikimedia

加入一歐元舊房大贈送的小鎮，近日又多了一個。在亞平甯山腳的阿布魯佐小鎮，自稱沒有疫情又交通方便，用上天然滑雪場作為招徕，甚至豁免了買家的訂金。

這越看越離譜的操作，老藝術家不禁好奇，意大利的小鎮們怎麼就把幾百年的老房子免費送人了呢？

殊不知，這看起來如此吃虧的事，竟是意大利人盤活古鎮老建築的反向操作。

01

“一歐元買房”不是夢

對于每天精打細算過日子的供樓一族來說，“一歐元買房”看起來總像個騙局，畢竟喝杯意式濃縮咖啡也需要四歐元。

但呆萌的意大利人雙手一攤聳聳肩，無辜表示自己的小鎮絕對不騙人，不信請親自來參觀看房。官方更是爽快地承認這些抛售的房子很破，也就值一歐元。

“一歐元購房”這駭人聽聞的項目，其實早在2015年就開始了。最初南部西西裡島的小鎮們，比如像靠近東海岸的卡斯蒂利亞，一下子推出了900多座廢棄的舊房子。

△在西西裡島擁有一處房子，是多少人的夢想/unsplash

這些房子多在地震中被毀，得到賠償費後房主決定另買新房，就把破舊的老房抛棄了。曾祖父母的祖屋或者家庭的度假屋，傳給了後代們。當年輕人都去大城市定居後，就無心打理又大又破的老屋，就把屋子放給了鎮政府抛售。

西西裡島随處可見一歐元房，還宣稱“總有一款适合你”。因為從風景宜人的最美村莊甘基，到把房子建在活火山埃特納火山一側的卡斯蒂廖尼迪，它們的共同優點都是低價、本地美食，還有葡萄酒等。

不喜歡西西裡島的話，放眼别的省份，選擇也很多。喜歡遠足和戶外活動的買家會考慮南部比卡裡的山景房，還能嘗到當地野豬制成的野味香腸。覺得南部比較落後的話，考慮一下佛羅倫薩和熱那亞附近的皮格尼。這附近有漁村景點和國家公園，疫情之前遊客生意做得忙不過來。

△熱那亞的漁村景點/unsplash

除了意大利，法國、西班牙、克羅地亞和葡萄牙也加入了“一歐元購房”計劃，把一些偏遠廢棄的村莊小屋半買半送。像克羅地亞推出了1 庫納房子（約合 16 美分），條件是買家需要承諾未來會在當地生活15年。

實際上，這些房子都是有交易條件的，買家要支付的可不止一歐元。以意大利桑布卡鎮為例，買家需付款5000歐元作為保證金。然後向市鎮議會提供裝修方案，說明房子是準備用來居住、做民宿或者餐廳等。

△翻新後用作民宿/unsplash

最重要的是，在三年之内，買家必須完成房子的翻修工作。不提交裝修方案或者未按時修複的話，房子将會被沒收。

裝修翻新聽起來簡單，但是這些空置已久的老房子，髒亂差的情況可比“鬼屋”還恐怖。搖搖欲墜的天花闆，外牆塗料褪色發黑，磚牆滿是裂縫，就不說前一任住客留下的各種有幾百年曆史卻滿是灰塵的家具，一腳跨進去，發現目前的主人已經是蟑螂和老鼠。

△意大利殘破的老屋/wikimedia

這要修複起來，幾乎要推倒重建。有美國房地産商人專門計算出修複六七十平方米老房子大概需要幾萬歐元，而這個價格能買到不需要翻修的小公寓了。當然露台更小，景觀也隻是街景。

退休的家庭和自由職業人，覺得一歐元房屋還蠻劃算。雖然破爛不堪，但不少人仍然因其幾百年的花地磚、文藝複興風格的房頂設計等獨特要素，願意花錢去賦予這沉睡的屋子一次新的生命。

不少家庭用了近十萬歐元把兩三層的小樓完全翻新成家族的度假屋，一邊做開放式廚房，另一邊連接超豪華的觀景露台。也有DIY玩家親自買二手家具，管道電線都自己鋪設，把裝修費壓縮到二萬歐元。

田園生活并不是完美的，但再怎麼麻煩，英美買家也一口咬定這遠比本國買房要便宜。許多遊客按捺不住獵奇的心，看一歐元房已經成了新的旅遊項目。

02

“一歐元房”是古鎮的自救計劃

為什麼意大利的一歐元房這麼多，本地人卻不理睬。實際上，這種白送房子的做法，屬于意大利政府推出的“重振被遺棄古鎮”計劃。

近年來經濟一路低迷，年輕人都跑到大城市或外國去了。許多小鎮都出現了老齡化、人口負增長的情況。不少曾經輝煌的曆史古鎮，人去樓空，漸漸變為“鬼城” ，目前全境有139個村子常住居民不到150人。

△空無一人的意大利小鎮 / pando trip

看着鎮中心廣場和曆史街區空無一人，孤獨的居民們希望以“一歐元買房”計劃，吸引更多外國人來小鎮居住或旅遊，一邊修複房子一邊帶動經濟。

一座房子賣出去了，建築材料業、木匠電工等各種工人歡呼雀躍有工作了，居民們翹首以盼新鄰居。若是做民宿或者餐廳，居民們都已在網站打上“逃離大都市的充電排毒之地”這種宣傳語，恨不得馬上和各地遊客分享自家後花園的美景。

那為什麼意大利不走尋常路，用這樣的怪招來修複老房子呢？老實又憨憨的當地人表示，老房子在意大利多如牛毛，要是等政府來修複，恐怕要等到下輩子。

△意大利年久失修的房子/unsplash

畢竟這裡遍地都是古迹，單是世界文化遺産就有50處。遊客看着羨慕，稱贊意大利是世界的博物館，常年不愁旅遊的收入。可是誰又能想到這些古迹背後巨大的維護修複成本呢？

像米蘭大教堂、羅馬競技場、威尼斯聖馬可廣場、佛羅倫薩百花聖殿等老牌景點，在封城期間門票收入損失慘重，要維持日常的修複相當困難。

△羅馬競技場/unsplash

佛羅倫薩詩人“但丁”的街牌就需要7萬歐元去維護，中世紀的街燈則需要15萬歐元，别說更大型的建築了。

意大利政府很早就意識到了沒錢修古迹的問題，過去通過減稅、廣告等方式讓企業去“認養”古迹。

這引來了許多民間組織的捐款，時尚品牌們也紛紛慷慨解囊。寶格麗珠寶就協助修複羅馬的西班牙廣場，而許願池也在FENDI的 200萬歐元贊助下煥然一新。

△羅馬的西班牙廣場/unsplash

可是疫情過後，時尚品牌的日子也不好過。意大利文化部整理出的一個征求維修贊助的名錄，還在等資金的古迹塞滿好幾頁。其中不乏著名景點，比如全球三大歌劇院之一的米蘭斯卡拉歌劇院、維羅納圓形競技場、威尼斯的鳳凰歌劇院、羅馬的國立當代藝術美術館等。

△維羅納圓形競技場/unsplash

并不是所有古迹都能得到幸福的眷顧。有一座建國元勳加裡波底的騎馬雕像，前幾年遭閃電擊中破裂後，一直躺在維修封條和欄杆裡，繼續在賈尼科洛主廣場上悲傷凝視着羅馬的全景。

這樣有名有姓的古迹尚且等不到資金，更别說古鎮裡的老房子了。不僅老房一歐元抛售，有的小鎮像拉齊奧，就連13世紀的古堡Castello di Montefiore都可以免費增送。

△等不到資金的老房子/unsplash

企業或個人隻要為古堡提出好的改造計劃的話，古鎮會贈送該古堡的9年業權。官方計劃在未來兩年内，把200棟曆史建築物囊括進 “獻計交換業權”的計劃。

所以也難怪各小鎮争相把廢棄老房子一歐元抛售，還開出各種優惠，畢竟這仿佛是救活這些房子的最快辦法。就算遊客來看房子但不買，好歹也算旅遊了幾天。回去說說見聞的話，還給小鎮打了免費的廣告。

03

老建築活化各地招數五花八門

雖然意大利小鎮“一歐元抛售”拯救老房的套路非常新穎，但是其背後把自家的建築遺産“整活”再利用的心，卻是世界各地的共同話題。

老建築們把一個城市的風情直接保存在某個時代。遊客走進老建築，就能體會時光倒流到當年今日，這也是旅遊體驗中最有趣的一環。

△遊走在老街區，未必不是一種享受/unsplash

全球各地的旅遊局絞盡腦汁，希望給遊客一個重新到訪老建築的理由。不少地方一方面不想老建築因為過于衰敗而直接荒廢；另一方面也不希望它們被拆分裝進博物館，剩下沒有生命的美麗軀殼。

最直接簡單的辦法便是保留其原貌，并加入商業元素，抓住流量的密碼，這裡就成為了新的景點。比如上海新天地和廣州永慶坊，一搜拍照總能看見這兩地的攻略。

從石庫門的上海民居建築，到獨棟的新商鋪，配合上美食、奶茶和書店，加個濾鏡，照片都變得文青複古。在修複後的廣州騎樓下，來碗雙皮奶、紅豆沙，老廣也直呼内行。

△上海新天地/unsplash

古店鋪和現代街道結合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杭州清河坊保留着明清時期的特色，過節時古街更是熱鬧非凡。其中不少老字号中藥鋪，則隐藏于白牆黑瓦、古色古香的徽派建築。

新加坡的牛車水唐人街，多是下層商鋪、樓上住所的窄小排屋。現在這裡下層是華人商店、咖啡室及茶餐廳。老建築五顔六色的風格和氣氛，還給這片區域打上個性鮮明的标簽。

△牛車水唐人街/unsplash

西班牙鬥牛早已經被禁止，不同鬥牛場的命運截然不同。托林鬥牛場被拆掉，改建為天然氣公司的辦公樓。而巴塞羅那競技場，則被改造成了巴塞羅那最著名的商場。其新穆德哈爾風格的外牆，華麗的大圓頂，還有諸多馬蹄形拱門、抽象形磚塊等阿拉伯元素讓許多人慕名而來。

把古建築所在的街區改建成新用途的場所，就可以多安裝一個不同的心髒供血。活化後老建築，可能隻是外貌不變，而内在早已脫胎換骨。像廣州的珠江琶堤和新加坡的克拉碼頭，工廠區蘇醒後是夜市酒吧街。

△新加坡的克拉碼頭/unsplash

此外藝術團體也愛入駐氣質相符的老建築，比如上海龍華機場的廢棄航油罐被改為油罐藝術中心；倫敦的泰特現代藝術館，就曾是上世紀的廢棄發電廠。

澳門的瘋堂斜巷區域，曾有西方在中國設立的首間傳染病醫院。這一片南歐式小洋房和葡式“婆仔屋”，就是《遊龍戲鳳》中劉德華和舒淇談戀愛的背景。如今是藝術文創團體的聚集地，創意園的展廳每月更換展品，座談會、工作坊、攝影展等活動每周如期舉行。

△澳門的瘋堂斜巷/unaplash

成功盤活的背後，還有建築師設計師的奇思妙想。他們努力在不破壞古建築原貌的同時，為它們量身定做适應這個時代的新衣服。

比利時的安特衛普是歐洲鑽石工業中心，也是歐洲第二大港口。已故建築大師Zaha Hadid把港口旁的舊消防局進行增建。他在屋頂上設計了一個形狀似鑽石的空間，象征着安特衛普堅不可摧的精神。

△瘋狂鑽石/unsplash

該大樓的管理人員稱，這原本被遺棄的建築現在需要提前預約才能參觀。建築師的大筆一揮讓這座大樓重新發光發熱，還帶起了中央車站整個商圈的氣氛。有百年曆史的車站現在還能舉辦品牌的時裝秀。

日本向來以“匠人精神”著稱，他們不隻是把老建築原封不動保存，還把裡面的靈魂代代相傳。從手工藝品作坊到大小餐廳，精湛的制作手藝經過數百年恒久不變。現在的遊客仍然能品嘗到多年前這道菜的原汁原味。

△KITTE/unsplash

東京車站旁的舊郵局，由建築師隈研吾重新設計成綜合性景點KITTE，連名字都保留郵票的發音。考慮到周邊的旅遊資源，建築師加入了空中庭院，讓遊客能超近距離觀賞地标東京車站的全貌。從此，這裡寄出的明信片多了一張：夜空下的紅磚建築，映襯着來往的旅人及車水馬龍。

回首國内古建築們，不少還停留在蹒跚學步的階段，還未完全被盤活，大量寶藏還散落在民間。但是随着探店打卡的人漸漸增加，能停下來，感受一下老屋的氣氛和故事的人也會變多吧。

參考文章

[1] Bloomberg Wealth ,Why Americans and BritonsAre Rushing to Buy Idyllic Homes in Italy，2021-10-22

[2] Dispatch eseurope, EXPATESSENTIALSExpat Essentials: 1 euro deals on homes are attracting people back toEurope’s abandoned villages (updated),2021-10-14

[3] CNN, €1 homes go on sale in one of Italy'sbest-kept secrets, 2021-10-12

[4] 人民日報，探訪澳門瘋堂斜巷：文青最愛旅遊景點，2017-08-04

[5] 明報, 廣告時事議題﹕世界各地點保育？,2018-05-31

[6] CAPTIAL, 【文化保育】文化保育有法寶，各國制度面面觀,2019-05-25

[7] GQ雜志，老建築成就偉大城市：從阿姆斯特丹車站到台南知事官邸，2017-05-30

[8] 陳嘉欣，意大利103座古堡大贈送？ 成功獻計助旅遊業可做堡主，2017-05-18

[9] 中央通訊社，意大利古迹太多也煩惱 疫情下找錢維修更難，2021-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