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醉長安

關于秦朝滅亡的讨論，從古至今就是一個熱點。

早在漢朝，賈誼就寫了著名的《過秦論》，點評秦朝之所以滅亡的原因。

在賈誼看來，秦朝滅亡的原因是：“秦以區區之地，緻萬乘之勢，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簡單點說，就是秦朝統治者沒有行仁政，造成了攻守之勢的反轉。天下反目，秦朝隻有玩完。

唐朝杜牧寫了著名的《阿房宮賦》。在此文中，杜牧認為：“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複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

杜牧認為，秦朝滅亡是咎由自取。因為秦對原六國之人不夠仁愛，因此，造成了天下人反秦。說起來，也可歸因于秦朝的暴政。

那麼，假如秦不暴政，是不是真的就能二世三世以至于萬世呢？

我覺得，答案是：否。

這個就要從大曆史的角度去分析。這一點，著名曆史學家唐德剛先生曾有過論述。

秦為什麼偉大？不少人認為秦之偉大在于其建章立制，從而開創了此後兩千年中國的繁盛。

司馬遷論述秦統一六國的正當性時，這樣說：“秦并海内，兼諸侯，南面稱帝，以養四海，天下之士斐然鄉風，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殁，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彊侵弱，衆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此之時，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

然而，秦統一六國雖然有正義性，其統治卻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立私權，禁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

司馬遷明确寫了秦王的貪鄙之心，對王道的廢除。我們從另一個角度去想，秦之所以偉大的原因，則在于其對舊體制的革命性颠覆。

而這，才是秦之所以滅亡的原因。

周朝時期，天下實行的是分封制。周天子坐鎮都城，天下郡國都是由周天下分封的諸侯掌控。從春秋時期到戰國時期，周天子手裡的權力是不斷在萎縮的。而諸侯王的權力則在不斷坐大，先是有春秋時期的五霸，又有戰國時期的七雄。

從春秋到戰國，周天子日漸被邊緣化。整個天下，周作為一個國家的認知度越來越低，而各諸侯國的認知度越來越高。齊楚秦燕趙魏韓，這些諸侯國的王，成為各自國家的最高權力代表，其手下勢力也越來越大。

因此，秦滅六國之後，還面臨一個問題，就是如何消化已經延續了八百年之久的分封勢力的問題。

據《六國論》記載，秦滅六國之後，“燕、趙之收藏，韓、魏之經營，齊、楚之精英，幾世幾年，剽掠其人，倚疊如山。”各國的美女财寶，紛紛輸送到秦都鹹陽。可以想見，各國王侯暗自的怒氣。

也因此，一旦有風吹草動，這些王侯勢必趁亂而起。

陳涉吳廣起義爆發後，六國王室後人紛紛自立。西楚霸王之所以能迅速崛起，也是因為其分封了大量六國後人。因此，反動力量得以迅速調集力量，很快就掀翻了秦朝的統治。

而在劉邦對陣項羽的過程中，同樣也分封了很多王，如淮南王英布，楚王韓信，梁王彭越等。

劉邦為什麼要分封功臣？

因為這是當時的習慣使然。大家認為這是理所應當。

因此，即使漢朝已經站穩腳跟，諸侯王也沒有取消。在漢景帝時期，為了削藩，還引起了七王之亂。這其實和秦末天下共同反秦是一個道理。

一直到漢武帝時期，采用推恩令，才逐漸把分封制的問題給解決。然而，在此後，依然有遺留的問題。直到明朝時期，燕王之亂，甯王之亂等，依然是分封制對抗郡縣制的沖突。

從秦末之亂，到漢武帝時期解決郡王權力過大的問題，其間已經過去了近百年。

而這近百年，其實是一個大曆史的過渡。

當初秦的設定則是，一步到位，直接從分封制過渡到郡縣制。

當然，2000年後的我們，可以說，秦始皇這個決定是偉大的。但對當時的人而言，很多人卻看不到這一點。

所以，即使沒有秦的暴政，當時天下的反動力量也可能随時伺機反撲。

與其說秦朝亡于暴政，不如說其亡于其革命性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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