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公交“自白”
□ 見習記者 任戌盈 胡羽 董方舟
又是淩晨1點51分,還是濟南大學公交站牌,被車燈照射反光馬甲的許先生朝我揮了揮手,熟練地折疊好小電動車,踩上踏闆,進車廂找了個舒适的座位,頭倚靠背,在車内昏暗的燈光下,不一會兒就眯瞪起來。
看着憔悴的許先生,我不忍吵醒他,小心地提醒着我的老夥計,不要開車廂大燈。
我是編号為“5-2804”的K101路公交車,行駛在目前濟南唯一一條24小時公交線路上。兩年多來,我每天都切開夜色,迎來送往,他們稱我為這座城市的“守夜人”。
“老夥計”和“夜歸人”
駕駛座上坐着的是我的老夥計曹亮。他今年38歲,是專門開“大夜班”的駕駛員。我常想夜班司機是否會孤獨,他卻說他正是為享受安靜的夜晚才主動選擇了我。這位有些不同尋常的駕駛員,上午常在家陪伴孩子和打遊戲,下午睡過覺後會在晚上十一點左右來到我的身旁。
我和曹亮每晚會按照既定路線行駛三圈,從晚上十一二點開到早上五六點。在和曹亮搭檔的時間裡,像許先生這樣的代駕司機是我最常見到的乘車群體。他們騎的小電動車充滿電能行駛六七十公裡,而在電量不足或者不願意再騎行回家的深夜,我的出現會解決他們的燃眉之急。
曾經有一晚,我遇到一位代駕司機。快天亮的時候,他又在始發站等我,已經是那晚的第三次。之前他上車,剛坐一兩站,手機就為他接到新的代駕訂單。每次上車時他都跟曹亮說着“不幹啦”,接到訂單後卻還是快速下車騎行而去。他後來還和曹亮成了好朋友,曹亮說,“他把我當成了幸運神,我也把他當成了陪伴者。”
“我們下班後去打掃新租的房子了,準備這周就搬過去。”一天夜裡1點多,一對正在為搬家作準備的情侶手牽着手和我相遇了。隻因偶然在午夜的街道上看到過我,這對情侶成了我的常客。女生笑着說公交比打車便宜得多,省下來的錢可以為他們的小家添置一些物件,他們把我稱作“幸福專列”。
9月1日淩晨2點50分,負責報紙分揀、發行工作的王女士又準時出現在公交車站等待我的到來。她是我的常客,在每個工作日的同一時間都在同一地點現身。為了保證報紙每天早上能準時送達訂閱者手中,王女士常年要在淩晨4點開始工作。她說在認識我之前,她需要騎40分鐘電動車到同事家,再搭乘同事的私家車前往位于長清區的工作地。而現在,她再也不用在深夜裡騎車了。
“我就喜歡上夜班,夜班的人情味不比白班差,而且身上的責任更加重大。夜班駕駛員是很幸福的,每天晚上送這些忙碌的人們安全回家是最讓我開心的事情。”曹亮上夜班時一直神采奕奕,每當他跟别人聊起自己的夜班工作,臉上也總挂着發自内心的笑容,繪聲繪色地講述他遇到的新鮮事。
我的車廂内有這樣一句滾動的标語:公交車是老百姓的私家車,駕駛員是老百姓的專職司機。我和曹亮都踐行着這句承諾,在每個深夜,一起守護着這座城市裡的“夜歸人”。
成為夜行“守護者”
雖然現在的我主要以“夜行守護者”的身份聞名,但我最初的夜班工作還有其他任務。
2019年8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加快發展流通促進商業消費的意見》,活躍“夜經濟”正式成為國家層面促消費的20條意見之一。在同年11月16日舉辦的首屆中國夜間經濟論壇上,中國旅遊研究院發布了“夜間經濟十佳城市”,我的家鄉濟南榜上有名。
我所奔馳的線路途經經四路、共青團路、泉城路、解放路等路段,聯通了大觀園、芙蓉街、趵突泉、寬厚裡、恒隆廣場等大型商圈和旅遊景點。在2018年左右,就有很多市民通過我家的微博、微信公衆平台以及12345政府服務熱線,提出延長濟南公交夜間運行時間的建議。在先後延長160多條公交線路運行時間後,我行駛的線路因途經發展夜經濟的重要區域,而成了24小時公交線。
不料,在我成為24小時公交的一個多月後,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了,客流量大幅下降,我開行的班次驟然減少。濟南公交有關負責人介紹,目前,濟南每條公交都是虧損的,而24小時運營,尤其是夜公交的客流量更少,成本更高。
目前,K101路每天能夠搭載1萬多人次,但屬于我的夜間乘客并不多。我有39個座位,但車上很少會滿滿當當。我和曹亮在夜裡每跑一圈平均能接待15到20個乘客,車廂總顯得有些冷清。面對這樣的狀況,濟南公交仍然沒有放棄夜間運行。盈利固然重要,這些“夜行人”的生活便利于我而言也很重要。
提到我的現狀,很多人都說是“無心插柳”的結果。我本是為“服務夜經濟”而生,但在夜裡開行的過程中,我卻找到了服務“夜歸人”的新的價值和意義。在每一個深夜,我成了能給予“夜歸人”溫暖的一個空間。
夜間行駛很“挑”駕駛員。在這兩年多時間裡,我見證了駕駛座上的來來往往。很多駕駛員因為夜間駕駛影響個人生活離開了我,但也有像曹亮一樣熱愛夜晚的駕駛員主動選擇了我。駕駛我的人會不停更換,但我卻一直在堅持奔跑,不停地穿過茫茫夜色,送在夜間忙碌的人安全回家。
我的存在是濟南公交在經濟和民生考量之間選擇的結果。有時面對稍顯空蕩蕩的車廂,曹亮會說,“哪怕隻有一個乘客需要,我都會盡心陪伴他一段路。”
期待更多夜間“夥伴”
兩年多時間裡,我也對其他城市夜班線路的小夥伴感到好奇。我聽說,像我這樣24小時都跑在同一條線路上的車寥寥無幾。
目前,北京有34條常規夜班線路和7條夜間接駁專線。常規夜班線路的夥伴會在23點20分和第二天4點50分之間工作,而夜間接駁專線的小夥伴則在0點左右單向發車,将下班人群從地鐵站送回規模較大的居住社區。與我不同的是,北京的夜班公交線路并非完全行駛白天線路,而是有針對性地進行重新設計,方便夜間客流量較多地方的乘客出行。
上海也有夜宵車。在深夜,輪渡停止運營,如果要過黃浦江,可選擇的隻有夜宵車。據我所知,夜宵車312路每晚大多能維持100多人次的客流,這主要是下晚班的飯店服務員、上早班的超市及食堂員工。
對比其他城市,我家的24小時公交設計算得上“獨一份”。
目前,濟南已開通30條零點公交線路,足以對夜經濟發展起到良好的輔助作用,而像我這樣的深夜公交更多承擔的是服務民生的職能。從省外小夥伴的經曆來看,我想未來在保有“24小時公交”的特色之外,我們也可以有針對性地設計一些僅夜間開行的線路來服務更多“打工人”,也可以将線路延長至火車站和機場方便更多深夜到達的旅客。事實上,城市夜間公交線路的開通也是城市治理水平、便民服務水平和現代化程度的重要體現。
燈火輝煌的城市裡,夜間怎麼能少得了我的身影?不論乘客是在享受夜生活還是在為生活拼搏,我都會和我的老夥計一起,為他們的夜間出行帶來溫馨和便利,讓“夜歸人”不孤獨。
(大衆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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