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幾個人一起去看望了癌症晚期的那位同事,病情發展得很快, 十一之前還能堅持上班的,雖然搖搖晃晃的。
那天,他掃碼進廠區,門衛見了,還打電話到相關部門,說,“他這種情況,你們還讓他上班啊?倒在院子裡怎麼辦?”
負責考勤的主管,那天就直接跟他說了,别來上班了,他當時頭腦已經不清楚了,答非所問,思維都有些混亂了。
我開車把他送回了家,也安慰他,還是在家靜養吧,十一假期加上休假,再請個病假,堅持到年底52周歲辦理病退也是可以的。
也許人到了這個地步,心境是很複雜的,他特别渴望上班,雖然身體上已經絕對不适合,你善意地勸他,他反而會誤解。
在工作場所,包括我在内,已經看到他跌倒三次了,而且跌倒後自己爬不起來,渾身癱軟的像個面團,抱起來都費勁。
可當他老婆勸他在家休息時,他又很生氣,堅持說自己能上班。
他身患肺癌晚期3年多了,一直靶向藥 中藥調理。2個月前,幾個階段的靶向藥都失效了,開始介入化學治療,但效果很差 ,人也很痛苦,一周就要去化療一次,精神狀态迅速萎靡、凋謝。
他十一前,上衣穿着棉衣,下身穿個短褲和涼鞋,就來了,這個狀态來單位,誰又能再給他布置工作呢?
他摁一下電腦開機鍵,都費勁了。
昨天他老婆打電話給我們,求我們能否組織出面,幫他找一家好一點的安甯醫院,送他最後一程?
說實話,這方面,我們也沒啥資源,尤其進入臨終關懷階段了,三甲醫院、區、街道醫院都不收治了,因為高強度的對因治療已經沒有意義了,養老院能不收,因為算她們的死亡指标。
雖說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然而,在醫學和人力不可為的時候,走向死亡總是令人感到無奈的。
各方打聽了一下, 我們國家的臨終關懷,或者說叫安甯療護,專業人員奇缺,相關的服務機構供不應求。
當壽命隻有兩周,更多的是以護士為主導,按小時到天進行善終服務,醫生的工作應該從“幫助病人恢複健康”轉向“減輕痛苦”。
這方面,我們距離發達國家還相差較遠。如何實施臨終關懷,維持人生最後的尊嚴,在生命的盡頭與死亡“和解”,實在是一個沉重又不得不面對的難題。
在農村,這樣的情況,都是拉到家裡,放在堂屋,叫來所有的子女和至親,頭對着門,等着那一天的到來。
在城裡,臨終關懷反而沒有農村更有親情的味道,稍顯冷漠,因為人少、都是鋼筋叢林的森林。
今天我們去的時候,同事正好又昏迷了,醒來後雙目無神,已經認不清我們了,看到年底才52周歲的他,短短半個月,瘦了十幾斤 ,脫相了,真的很難受。
他老婆說,除了劇烈的癌痛外,他的皮膚已潰爛、散發惡臭、大量的腹水、大面積的浮腫、嚴重的黃疸、大小便失禁......
我們學了30年的唯物主義,有時想想,有個信仰、寄托的話,走的時候,是否會安甯一些?
100天前,我母親去世前,她晚年笃信的JD教的三個教/友來看她,在床前握着她的手,給她唱贊/美詩、聖/歌,十分同情,我覺得對她的疼痛和恐懼,是極大的安慰。
我老婆在一家公辦養老院工作已經十來年,那個400 床位的養老院分為養護區和護理區,養護區都是65-80歲左右,自己能動的,生活質量還行,護理區是70歲以上生活無法自理的,大多數陷入失能狀态,生活質量很差,一個護工要照顧3-6個老人,顧不過來。
這些老人的臨終關懷,主要靠護工、護士,專業的服務很少,家屬也都傾向于老人在養老院待到最後一刻,想一想老人臨終前的景象,真是很難過的,親屬也是一樣煎熬。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着, 有多少人可以從容面對生死?
當死亡不可避免地到來,走到生命末期,伴随着癌症晚期遭受種種折磨,治與不治之間,我們對自己、對親屬如何做出生死決策,我們還能為生命做些什麼?
如何做到逝如秋葉之靜美?如何消除患者和親屬對死亡的恐懼,撫慰他們的心靈,讓病情無法逆轉的患者坦然而有尊嚴地離去?
“臨終關懷”、安甯療護,體現了人性的溫暖、社會文明的程度,又透着多少祈求和無奈!
真的需要向從事臨終關懷的醫務工作者深表敬意,并希望這樣的生命盡頭的“擺渡人”越來越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