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古代的作息時間與今日有何區别，尤其是工作時間和休息時間是如何劃分的？這些問題，漢學家楊聯陞先生曾撰文《帝制中國的作息時間》，該文對中國古代官吏辦公和休憩時間，以及農工商匠等行業的情況進行了探讨，讀完之後令人大呼過瘾。但該文的主題太過于龐大，具體到每個朝代也略有不同，譬如官吏的工作時間和休息時間，楊聯陞先生就曾在文中提到“帝制中國的官員自從前漢有所記載以來，逐次增加，唐宋時期達到了五十餘天，元代又縮減到十幾天，明清時期則沒有了假期。”讀者看到這裡，可能會問官員的假期為何縮減如此之多。

唐代遊玩圖

楊先生在文中已經給出了解釋，即明清的官員大多住在官署内，但是卻沒有說明轉變的原因。真實的原因則是，宋代實行了三歲一易的官員任職制度，同時為了防止地方勢力把持朝政，嚴格執行官員異地任職制度，這在北宋時就已實行，并沿用到現在。但在宋朝之前，大多數官員每日還是需要返回家中生活的，這決定了官員和辦公的衙署之間距離不能太遠，否則影響到正常的政府運轉。因此，前期需要給官員足夠的時間上下班，但居住在衙署内，辦公時間就可以大大延長了，休息時間也不需要這麼多了，以往的旬假、休沐這種休假制度也就沒有實行的必要了。但在春節、皇帝生誕等日子，還是會放比較長的假日的。

關于商業的營業時間，楊先生也在文中進行了論述。古代中國，向來有日中而市，日暮收市的傳統，但在唐代出現了松動，在一些大城市，比如揚州，營業時間突破了這一限制，可徹夜進行，這也是最早的記錄中的夜市情況。前文中提到的官員休息時間，唐代也是最多的，由此來看，唐代是古代中國作息時間制度變革的關鍵時代，系統地研究非常有必要。接下來，我将以日本學者仁井田阩的《唐令拾遺》為主，同時結合杜佑的《通典》，嘗試對唐代的作息制度進行複原。

唐代揚州

1.唐代的公休假

唐代官員的作息時間，往往代表着唐代官方的休假制度，這是與律令最為相符的。《唐律》規定休假如下：

一、父母住在三千裡外，每隔三年有三十日的定省假(不包括旅程)；父母住在五百裡外，每隔五年有十五日的定省假。

二、兒子行冠禮時，有三天假期；如果是親戚，則有一天。

三、兒女行婚禮時，有九天假期，不包括旅程；其他的近親行婚禮，則分别有五日、三日、一日的假期。

四、父母親去世，強迫解官三年；如果是軍職，則為一百天。

五、其他的近親去世，分别有三十日、二十日、十五日或七日的假期；如果是遠親，則分别是五日、三日或一日。

六、親身受業的老師去世，給假三天。

七、個人的忌日，給假一天。

八、在五月有十五天的田假，在九月有十五天的授衣假。

這是正式的唐代國家官員的公休假，即省親假、喪假、弱冠成年假、婚假、授業假、忌日假、田假和授衣假。除此之外，官員們還可以有正常的旬假，一般一個月會有三個旬假，這樣看起來，唐代官員的休息時間是很可觀的，以上的假期都是除去戰争等緊急狀态的假日。遇到太上老君誕辰、皇帝生日，也都會放假。正式的官員，還得擔負輪值的任務。輪值，類似于今日的政府值班制度，用于處理日常的緊急事務，關于輪班的頻率，唐代規定每個官員一定時間都要到衙署内輪值，但據楊先生的研究，唐代官員多在“上午，或者一整天輪值”。

唐代的官服

以上，我們整體分析了唐代休假制度的概況，但在仔細閱讀了唐代的相關制度後，唐代中央和地方官府的休假制度還是存在差異的，甚至唐代前期與中後期也是不同的。這點已經有學者專門研究，鄭顯文的研究表明，唐代前期全體官員仍然沿用五天一朝的傳統，到了後期，京官按照品級從而劃分不同的朝觐頻率，如唐代九品以上的文武官員，十五日一朝，而監察禦史、員外郎、太常博士，則每日朝觐。前文提到的情況，京官并不适用，鄭顯文認為唐玄宗天寶五年以後，五品以上的京官才享受了旬假和其他假日。這是京官，地方官則是另一種情況，地方官的休假制度則與前文提到了作息時間是基本一緻的。

至于武官，休假制度更加嚴格，也更少。比如丁憂，文官一般有三年，但武官僅有100天，如果遇到戰事，則不予批假。平常情況下，一般生活在軍營。但在唐玄宗前期，唐朝的軍事制度還是府兵制時，作息時間則執行兩套标準，戰時執行軍隊作息時間，戰事結束，士兵和将領解甲歸田，則恢複到官員和農民的作息時間。至募兵制實行後，無論是武将還是士兵，休假時間大大縮減，需要長時間呆在兵營。

唐朝武士

關于京官和地方官執行不同的作息時間，也是有多種不同的因素作用下的選擇。首先，唐朝的地域遼闊。唐代一個地域遼闊的國家，西跨蔥嶺，東至大海，南達雲南與四川交界處，北大大漠。這樣遼闊的國家，對京官和地方官執行同樣的标準顯然是不适合的，因為路程就阻礙了統一作息時間，隻能因地制宜，尤其是對地方官盡量執行寬松的作息時間，方便地方機構的運行和政令的傳達。

唐朝疆域

其次，武官和士兵作息制度從嚴到松的轉變，其主要因素還是軍事制度的改革。府兵制度的特點是戰時為兵，農閑為民。而在唐代玄宗前，唐朝的政局動蕩，戰事也較為頻繁，同時農民也很難負擔沉重的行軍裝備等費用，這時職業化軍隊的募兵制度誕生了。募兵制度則是由一群職業化的軍隊組成，為了保證士兵的戰鬥力，必須執行嚴格的作息時間，不可松懈，嚴加操練。

最後，京官是皇帝的內朝，也是最為倚重的力量。皇帝每日處理政務，咨詢政策，了解地方情況，詢問大局，都需要京官的協助。這決定了京官的作息時間隻能随着皇帝運轉，隻要皇帝上朝，京官必須同時上朝。而且，讓京官一起休假的制度，會使得整個中樞陷入癱瘓，無法運轉，即便休息，也隻有少數的人輪流休息，一旦皇帝需要，便立即返回任職。出于這個原因，決定了京官的作息制度也是不規律和嚴格的，無法像地方官一樣寬松。

唐朝京官

至于輪值衙署的制度，這項制度正式出現于南北朝時期，唐代無論是地方官還是京官，都需要執行，主要是為了應對突發情況和處理一些公務。事後，是否有補休，我暫時沒有看到相關的資料。不過，整體來看，唐代官員的作息時間還是比較規律的，休假時間也比較多，不過還是集中于地方官員。所以，官員們才有多餘的時間從事詩詞歌賦的創作，以及遊山賞水，這與唐詩的創作人員主要是官員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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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1.（唐）杜佑：《通典》

2.（日）仁井田阩：《唐令拾遺》

3.（美）楊聯陞：《帝制中國的作息時間》

4.鄭顯文：《法律視野下的唐代假甯制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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