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1月7日電(記者屈婷)在“南海一号”沉船上,植物考古學家發掘、鑒定了中國出土年代最早的31粒胡椒遺存,它們為這艘瓜果飄香的南宋福船平添了一絲熱帶風情。
胡椒起源于南亞和東南亞,是世界廣泛使用的香料之一。它在中國的身影最早見于唐代志怪小說《酉陽雜俎》,但實物證據一直阙如。此次在“南海一号”發現的胡椒遺存表明:至遲在13世紀中早期,中國人已經利用它烹調食物。
“南海一号”是一艘中國南宋時期的木質古沉船,沉沒于廣東陽江市以南約20海裡處的南海海域。2007年12月,“南海一号”被整體打撈出水。得益于海水和泥沙隔絕氧氣,“南海一号”保存了十分豐富的植物遺存,包括梅、槟榔、橄榄、荔枝、葡萄、錐栗……考古學家利用先進技術,從甲闆上發現、提取了3105粒植物種子和果實,分為水果、堅果、瓜類、谷物、香料等,其中多數是可以食用的種類。
中國考古學會植物考古專業委員會主任趙志軍風趣地說:“看起來,為了應對遠洋航行,船上的‘美食家’們做了精心地挑選和儲備。”
舌尖上的航海史
在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的實驗室中,工作人員通過顯微鏡對一堆堆顔色灰暗、外殼脆弱的植物遺存樣本進行了種屬鑒定。這需要“火眼金睛”:比如,同是直徑僅約4毫米的“圓球”,就有花椒和胡椒之分。
鑒定結果顯示,“南海一号”上有多達19類植物種屬。其中,水果類和堅果類的出土數量最豐富,種類最多。趙志軍說,考慮到沉船海域遠離陸地,出土的植物遺存很可能是原本屬于船員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它們講述着舌尖上的航海史”。
在“南海一号”上,水果有梅、槟榔、橄榄、荔枝、葡萄、棗、南酸棗和滇刺棗等,堅果有錐栗、銀杏、香榧子和松子等。其中,錐栗最多,達1974粒,占出土植物種子總數的63.6%;梅核次之,占25.7%。
以今人的眼光看來,船上出土的大多數水果是更宜腌制成涼果和蜜餞的品種。例如,梅子的酸度過重,很少被鮮食,一般都是用鹽、甘草和糖腌制成涼果,稱之為“話梅”,含在嘴裡,酸鹹可口,生津止渴。“這不是巧合,應是采購者特意為之。”趙志軍說,在遠洋航行中,腌制果品和堅果更易于保存,營養和口感也不錯。
當時,像“南海一号”這樣大中型的福船多為客貨兩用。船上除船員外,還有往來的商賈、官員、使節和他們的扈從。在沿途靠岸補給時,人員流動會帶來複雜的食物圖譜。因此,考古學家發現零星的葡萄、荔枝遺存也在情理之中。
此外,甲闆上還散布着少量水稻、冬瓜遺存,這兩種栽培作物在南宋時已被廣泛種植。由于籽粒較輕,很多遺存可能已随洋流漂走,但也有一些稻谷保存完好,甚至連金色表面的細紋都清晰可見。
會“說話”的植物
近20年,中國植物考古異軍突起,成為世界農業起源研究的重要力量。其中,趙志軍将“浮選法”帶入中國,主張跨學科的考古研究,讓遺址中的植物證據“說”出更豐富立體的曆史細節。
圍繞“南海一号”有諸多未解之謎,植物考古新發現提供了有力的證據鍊條去一一破解。比如,它的始發港究竟在何處?是福建泉州港,還是廣州港?各路學者結合考古實證提出許多看法。
趙志軍團隊通過原産地分析發現,“南海一号”攜帶的植物種類幾乎都是南方品種,其中又以嶺南及福建地區特産種類最為突出,諸如橄榄、荔枝、石栗、滇刺棗、香榧、草海桐等。而數量最多的錐栗,更是以福建産的建瓯錐栗最著名。
“根據曆史文獻、船體構造複原與分析以及對裝載貨物種類和産地的梳理,我們認為‘南海一号’很可能是由泉州起航,駛向東南亞和南亞進行商貿活動。”趙志軍說。
此外,植物遺存發現的位置和數量分布也隐藏着許多信息。趙志軍說,此次提取植物的探方是按從船首至船尾順序分布的,“梅子和錐栗出土數量和平均密度最多的探方,都在與船員生活區相關的船尾處,說明它們可能是船員們的食物。”
食物的力量
在“南海一号”所處的南宋,由于北方少數民族侵擾,北方貿易通道幾乎中斷。在此背景下,南宋皇帝轉而從海外貿易換取白銀,讓海上絲綢之路達到一個高峰。
在馬尼拉大帆船穿行南洋數百年之前,“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雲”的宋船已經深入印度洋,抵達斯裡蘭卡、波斯灣等地,帶來物易人往、文明互通的曆史圖景。與之而來的還有農業全球化。
在趙志軍看來,一粒小小的胡椒也反映了曆史。在傳入中國後很長一段時間,胡椒消費普遍依賴進口。因此,它被文獻記載為一種上流階層的奢侈品。但這種局面後因為海上貿易的發展而發生改變。
“船員對胡椒的喜愛顯示其已成為大衆烹饪調味品。”趙志軍說,“這說明在南宋甚至更早時期,海上絲綢之路已往來頻繁、蔚為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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