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菲比
全文刊登于《新知》2016年2月刊
英語中的“spinster”這個詞,起源于14世紀中期,本意是“紡織娘”,紡織通常是未婚女性貼補家用的活計,同時也是唯一一種可以讓女性獨立維持生計的工作。到18世紀,這個詞逐漸指代“過了适婚年齡但依然不結婚的女性”,即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到19世紀,中産階級獨身女子開始對愛情和婚姻看得非常認真,因此有些人保持不婚不是因為個人條件不好,而是因為找不到符合她們理想的人。這些女性也被歸入“spinster”一類。
曆史和文學中出現過許多令人印象深刻的老姑娘,她們通常舉止古怪、尖酸刻薄、瘋瘋癫癫、違時絕俗,就好像一個攪人清淨的怪夢,或者一劑過量的劣質香水。她們的社交和情感生活也偏離了人們習以為常的軌道——同男人結識,相戀,同居,訂婚,結婚,離婚等等。相反,這些獨身的女子似乎平平穩穩、合情合理地進入了一種與飯局、舞會和交友軟件再不相幹的存在意義上的孤獨。
亨利•詹姆斯在《波士頓人》中描寫了一個絕妙的“剩女”形象:
郝薇香小姐
她熱情而又扭曲,尖刻而又笨拙,無禮而又勇敢,惡毒而又頹喪。除她之外,小說和電影中還有很多剩女形象,最著名的應當是狄更斯《遠大前程》中的郝薇香小姐,永遠穿着已經泛黃的白色婚紗禮服,坐在鍍金的梳妝鏡前,與寄生在屋裡的蜘蛛、蟑螂和老鼠為伴,人生因為仇恨而飽和。此外還有《愛瑪》中的喋喋不休又敏感脆弱的貝茨小姐,《巧婦怨》中的勇敢女人喬安娜•伍德,《灰色花園》中粗野熱鬧的小伊迪,《我最好朋友的婚禮》結尾處與同性戀男閨蜜共舞的茱莉亞•羅伯茨,阿加莎•克裡斯蒂筆下的女偵探馬普爾小姐,奧古斯特•威爾遜幾乎所有戲劇中的傳奇人物艾斯特姑媽,以及穆麗爾•斯帕克筆下躊躇滿志的布羅迪小姐。
簡•奧斯丁
伊麗莎白一世
文本之外也有不少,比如舉世聞名的獨身女作家簡•奧斯丁、艾米莉•狄金森、弗蘭納裡•奧康納、哈珀•李,還有“黃金時代”的權力至尊伊麗莎白一世。
這些不結婚的女人很陌生卻也很迷人,因為她們沖破了某種理所當然的邏輯,她們大多不可愛,不性感,不酷,抗拒任何一種形式的交換,無論金錢、地位甚至愛情。在愛情、性和權力的系統中,她們成了一個bug。“老處女”一向是個帶有嘲弄和侮辱意味的詞,暗示内心封閉,性冷淡,醜。已婚女人也可以有這種氣質傾向,《費城故事》中的凱瑟琳•赫本被丈夫稱為“已婚處女”,關系疏遠的父親則叫她“永遠的老姑娘”。女性的不婚傾向意味着同男性世界的徹底隔絕——拒絕同時被拒絕,仿佛上了雙保險。
這一系列早已過了适婚年齡卻始終未婚的女人,憑借她們的乖張行徑、孤僻個性以及淡薄的存在感,似乎理所當然地啟發了女同性戀、男女變裝者、獨居者和活動家、憤世者和大善人、修女和風塵女、聖人和壁花……還有些獨身女人建立了穩固的女性友誼和社群,甚至是類似于母系族長制的家庭和睦鄰中心。
墨西哥裔美國女詩人、作家桑德拉·希斯内羅絲有首詩叫《老姑娘們》,寫的就不再是孤獨的個體,而是堅定的一群人:
我的表姐妹們和我,
我們都是過了三十
的老姑娘
……
但是婚姻的問題
我們研究了很久——
阿裡亞德妮姑媽
提娅·瓦實提
佩妮洛普同志
親愛的瑪琳欣
南瓜殼夫人——
給我們好好上了一課
幾年前《大西洋月刊》上的一篇題為《那些單身女人》(All the Single Ladies)的文章産生了很大影響,後來作者凱特·伯利克(Kate Bolick)将此文拓展成書,題為《獨身女人》(Spinster)。她認為獨身女子是一個浪漫的概念:
在我腦海中,成為獨身女性的願望就好像勞斯萊斯車頭前方那個小小的、鋼鑄的希爾芙精靈,雙臂伸展,衣袖翻飛,随時準備擡腳躍離栖身之處,飛向天空。
她認為獨身女子的魅力在于不可捉摸的神秘,它與妻子或母親的角色并不相容。但她書裡寫的“spinster”都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甚至積極擁抱戀愛和婚姻,人們印象中的老姑娘,反而被排擠出去了。獨身生活似乎是通向婚戀的“準備态”和兩端婚姻之間的“間隔态”。
至于豪車前面這個身材曼妙、年輕美麗的女子形象,回頭想想,總覺得可疑。(圖片來自網絡)
本文參考了耶魯大學學者布裡艾倫·霍珀(Briallen Hopper)的書評文章《論獨身女子》(On Spinste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