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陳亮（1143年10月16日—1194年）是婺州永康（今屬浙江）人。原名陳汝能，字同甫，号龍川，學者稱為龍川先生。 陳亮這個名字，是宋孝宗初年改的。

陳亮一生反對議和，是一個堅定的抗金派。他在及第以前竟然三次被下獄。51歲時，多年失意的陳亮一鳴驚人，在紹熙四年科舉中拔得頭籌，高中狀元。

可惜的是，陳亮因“憂患困折，精澤内耗“，第二年就因病而逝，享年五十二歲。

一、 辛棄疾的好友

陳亮這個名字被人所熟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這個好友：辛棄疾。我們在辛棄疾著名的詞作中，可以看到陳同甫或者同父這個名字。

宋朝趙溍《養疴漫筆》中，記錄了陳亮認識辛棄疾的過程，看來這個龍川先生還是一個虐待動物的暴脾氣：

陳同甫，名亮，号龍川。始聞辛稼軒名，訪之。将至門，遇小橋，三躍而馬三卻。同甫怒拔劍揮馬首，推馬仆地，徒步而進。稼軒适倚樓，望見之，大驚異。遣人詢之，則已及門，遂定交。

辛棄疾的《賀新郎·把酒長亭說》的序言中，記錄了陳亮拜訪自己的故事：

陳同父自東陽來過餘，留十日。與之同遊鵝湖，且會朱晦庵于紫溪，不至，飄然東歸。既别之明日，餘意中殊戀戀，複欲追路。至鹭鸶林，則雪深泥滑，不得前矣。獨飲方村，怅然久之，頗恨挽留之正是遂也。夜半投宿吳氏泉湖四望樓，聞鄰笛悲甚，為賦《賀新郎》以見意。又五日，同父書來索詞，心所同然者如此，可發千裡一笑。

辛棄疾說，陳亮從東陽來看望我，留居了十天。我們同遊鵝湖，本來還要和朱熹在紫溪會面，但是朱熹沒有來，陳亮就東歸了。臨走時，送走陳亮後，我寫了一首《賀新郎》寄托情思。五天後，陳亮來信索詞，我們真可謂心意相通。

這個故事，很像元稹和白居易之間的默契。白居易思念元稹，寫詩雲：計程今日到梁州。元稹身在梁州，作詩雲：所驚身在古梁州。

辛棄疾并沒有告訴陳亮自己作了詞，但陳亮卻知道向他索詞。詞雲：

把酒長亭說。看淵明、風流酷似，卧龍諸葛。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梢殘雪。要破帽多添華發。剩水殘山無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兩三雁，也蕭瑟。

佳人重約還輕别。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問誰使、君來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長夜笛，莫吹裂。

陳亮見到辛棄疾的詞後，用韻酬答了一首，于是辛棄疾又寫了一首《賀新郎 同父見和，再用韻答之》：

老大那堪說！似而今、元龍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笑富貴、千鈞如發。硬語盤空誰來聽？記當時、隻有西窗月。重進酒，喚鳴瑟。

事無兩樣人心别。問渠侬：神州畢竟，幾番離合？汗血鹽車無人顧，千裡空收駿骨。正目斷、關河路絕。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不過，為陳亮帶來更大名聲的，卻是辛棄疾的這《破陣子 其二 為陳同甫賦壯語以寄》：

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對于大多數對詩詞關注不太多的人來說，這首《破陣子》的影響力要大得多。詞中的陳同甫就是陳亮。

《古今詞話》中認為，這首詞，也是寫于這一時期：

“陳亮過稼軒，縱談天下事。亮夜思幼安素嚴重，恐為所忌，竊乘其廄馬以去。幼安賦《破陣子》詞寄之。”

二、三次入獄的未來狀元

陳亮曾經三次參加科舉，前兩次都名落孫山。同時，作為一個布衣，他還有三次入獄的經曆，在其三入三出以後， 人生已經度過大半。

淳熙五年（1178年），陳亮連續三次上書， 批判朝廷苟安東南一隅的國策和學士空談之風。因此感動了宋孝宗，但是陳亮拒絕了孝宗的招募。

回鄉以後，陳亮被人誣告，施以酷刑，“笞亮無完膚”。此事幸為從孝宗得知，下诏免死。後來又發生了家僮殺人的事，陳亮再次被下大理獄。這次多虧宰相王淮和好友辛棄疾等人的營救，又一次死裡逃生。

宋光宗即位以後，陳亮又一次入獄。這次是因為宴席上有人中毒而死，亡者家人誣告陳亮下毒，于是陳亮再次故地重遊：下了大理寺獄。這次是少卿鄭汝諧在宋光宗面前求情，才免于死。

陳亮出獄後說，他的幾次入獄，其實都是政敵的迫害：

亮濫膺無須之禍，初欲以人殘其命，後欲以受賂殘其軀，拒獄反端，搜尋竟不得一筆之罪……可謂吹毛求疵之極矣。”

一位幾次落第的讀書人，因為自己的政見卻惹來殺身之禍，甚至驚動了皇帝才得以幸免，可以看出陳亮的影響力之大。

三、苦盡甘來，無福承受

紹熙四年（1193年），已經五十一歲的陳亮再次參加禮部的進士考試， 這次深得宋光宗賞識，禦批第一 ，得中狀元。

據葉紹翁《四朝聞見錄》中的說法，陳亮中狀元的原因另有玄機 ：

時諸賢以光皇久阙問安，更進叠谏。亮獨于末篇有“豈在一月四朝為禮”之說，光皇以為善處父子之間，親擢第一。

宋孝宗禅讓以後，宋光宗卻沒有像孝宗對待高宗那樣問寒問暖，因此被諸賢質疑。

而陳亮的文章中有這麼一句：“豈在一月四朝為禮”。似乎讓宋光宗找到了為自己行為開脫的理由，所以正中宋光宗下懷。看來古人科舉時，也常常不看才學看運氣，否則杜甫、孟浩然怎麼就屢試不中呢？

陳亮在給宋光宗的謝恩詩中，表示了自己老骥伏枥的壯志：

雲漢昭回倬錦章，爛然衣被九天光。已将德雨平分布，更把仁風與奉揚。

治道修明當正甯，皇威震疊到遐方。複仇自是平生志，勿謂儒臣鬓發蒼。

可惜的是，陳亮此時已經是風燭殘年，第二年，就因病去世了。

四、陳亮的豪放詞

說起陳亮的詞作，一定不會漏掉這首《水調歌頭·送章德茂大卿使虜》：

不見南師久，謾說北群空。當場隻手，畢竟還我萬夫雄。自笑堂堂漢使，得似洋洋河水，依舊隻流東。且複穹廬拜，會向藁街逢。

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萬裡腥膻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胡運何須問，赫日自當中!

章森出使金國的時候，已經是淳熙十二年（1185）十二月，這時距離隆興和議的簽署已經21年。但是宋金之間不平等的叔侄關系，卻令南宋君臣感到羞辱。每次金國使者南下時傲慢無比，而南宋使者北上時卻多受金國君臣的歧視。

此時，宋金之間已經和平相處了20多年，但從陳亮的這首詞中，可以看出詩人依然不忘恢複大業，同時，對于加上金國人對于南宋的羞辱，更加令其有不平之氣。

穹廬拜， 藁街逢。今天我們暫且向你的氈帳低頭，早晚有一天，會把你們懸首于京城的藁街，一出我心頭惡氣。

這首詞更像一首戰歌，完全不見詞家的婉約含蓄特色。不知道李清照晚生幾十年，見到這種詞會不會告訴陳亮：詞别是一家，知之者少。

陳亮另一首豪放詞《念奴嬌·登多景樓》作于淳熙十五年（1188年），也同樣是展示了他憂于國事，志在恢複的夢想：

危樓還望，歎此意、今古幾人曾會。鬼設神施，渾認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橫陳，連崗三面，做出争雄勢。六朝何事，隻成門戶私計。

因笑王謝諸人，登高懷遠，也學英雄涕。憑卻長江管不到，河洛腥膻無際。正好長驅，不須反顧，尋取中流誓。小兒破賊，勢成甯問疆場。

多景樓，在鎮江的北固山，山下就是詞中所說“天限南疆北界”的長江。

五、陳亮的婉約詞

作為一個詞人，陳亮當然不是隻有豪放詞，他也有婉約之作。不能免俗，陳亮也有一首步韻賀鑄的《青玉案》：

武陵溪上桃花路，見征騎、匆匆去。嘶入斜陽芳草渡。讀書窗下，彈琴石上，留得銷魂處。

落花冉冉春将暮，空寫池塘夢中句。黃犬書來何日許，辋川輕舸，杜陵尊酒，半夜燈前雨。

又如這首《南鄉子》：

風雨滿蘋洲，繡閣銀屏一夜秋。當日襪塵何處去，溪樓。怎對煙波不淚流。

天際目歸舟，浪卷濤翻一葉浮。也似我侬魂不定，悠悠。宋玉方悲庾信愁。

天際目歸舟，是思婦相思之情。宋玉方悲庾信愁，宋玉之悲是悲秋，庾信之愁是思鄉。

一首詞中，有三種相思，閨閣之中的女子思人，江湖之上的遊子思鄉傷時。

​結束語

陳亮學無師承，但是他潛心著述和講學，創永康學派 。因此在介紹陳亮時，不但說他是個文學家，同時也是一位思想家。他曾經和朱熹展開過“王霸義利之辨”的交鋒。

陳亮一生都在大聲疾呼收複故土，可惜他和陸遊、辛棄疾一樣，隻能帶着遺憾離世。其實宋孝宗又何嘗不想恢複中原呢？隻是作為一個清醒的皇帝，他經曆了隆興北伐的慘敗，自然知道北伐的風險。

陳亮去世11年後，宋孝宗的兒子宋甯宗支持韓侂胄北伐，再次遭遇了失敗和羞辱。宋金之間簽署了嘉定和議，依然是賠款認慫。宋皇帝與金皇帝由侄叔改變為侄伯關系，比“隆興和議”更加屈辱。

結束時，依照慣例填一首《南鄉子·多景樓懷古》為作業。

這個詞牌常用的詞體，在《欽定詞譜》中是馮延巳體。不過蘇轼、陳亮等很多人的作品并不完全符合這一體的平仄。倒是大多符合《白香詞譜》，此處老街用《白香詞譜》：

煙雨覆汀洲，北固山前幾換秋。同父稼軒多少恨，憑樓。欲說王師空淚流。

擊楫遏飛舟，淘盡英雄日月浮。南界北疆今古勢，悠悠。白鹭青楓不問愁。

注：因王炎篇和辛棄疾篇，都錯寫為觀宋填詞131篇，132篇為程垓，所以133篇空缺，陳亮篇為134。

@老街味道

注：因王炎篇和辛棄疾篇，都錯寫為觀宋填詞131篇，132篇為程垓，所以133篇空缺，陳亮篇為134。

@老街味道

定不負相思意，宋詞中這首著名的蔔算子，為什麼多了一個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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