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衣服

□徐豔麗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女人如花，這個世界如果沒有女人裝點将灰暗一片。

小時候因為窮，舍不得買衣服，不能愛美；長大後能掙錢了，又因為怕美得被人抱走，不敢買衣服；結婚後又怕被人說三道四，還是不敢買衣服。

我的懦弱性格讓我活得不夠灑脫。

直到四十一歲那年，我因為一場病，流着淚買了一件大紅色的羽絨服，說是可以沖喜來着。這是我特别喜歡的中國紅，臨終終于可以大膽地穿自己喜歡的顔色的衣服了。

看着試衣鏡裡憔悴的面孔，再看看被時光雕刻的黃金比例般的身材，圓規狀的雙腿在試衣鏡前來回劃着優雅而傷感的半圈，一種向上的激情在紅色衣服的誘導下産生，我必須要活着回來，因為還有好多我喜歡的衣服沒有穿過，長呢子大衣、旗袍、連衣裙、高跟鞋……

為了不讓孩他爸傷心，我故意跟他說：“要是我手術成功了回來，你沒錢也要給我買那件長呢子方格大衣，還有高跟鞋。”

孩他爸傷感的臉上擠出微笑說：“好的，不管多貴都給你買，隻要你好好活着回來！”

活着的欲望讓我敞開心扉，我接納一切，也抛開一切，為我做手術的專家看到我開朗的性格，對我說：“你就是一隻快樂的小燕子，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跟專家說：“等你把我身體裡的小蟲子拿掉了，我唱歌給你聽，寫詩寄給你！”

孩他爸嘟囔着說：“都四十多歲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傻乎乎的，沒個正形，人家教授文化頂天了，你小小初中生還要寫詩給人家，怎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呢？”

高人就是不一樣，人家教授有涵養，一點不嫌棄我，居然笑呵呵的說：“小燕子好樣的，我等你寫詩給我！我一定要讓你好好活着！”

就這樣我如同做夢一樣真的活着回來了，康複已經是翻過年的春天，孩他爸帶我逛街說去兌現他的承諾，我明知道他已經為我的手術花光了所有積蓄，卻非要去看他怎麼實現他對我的承諾，現在想來那時候我真的好壞。

到亞細亞商場裡轉來轉去，我說，我喜歡的那件紅色風衣太貴，不買了；那個高跟鞋穿着不好幹活，也不想買，就帶着他從商場走出來了，到了門口他說：“你坐在這個長凳子上等我一會兒，我剛才看到一個朋友在商場裡賣東西，說不定找找他買衣服能便宜一點，你等着，我去問問看。”

我傻乎乎地坐在門口，因為我已經體力不支，确實需要歇着了。

十來分鐘，隻見他笑眯眯地從商場裡跑出來，手裡拿着鞋盒還有那件好看的大衣，一臉的高興勁：“你看，我說找熟人能便宜吧，大衣原價三百一十八，算我二百，鞋子原價一百六十塊，算我八十塊錢，你看省下那麼多錢！來，趕緊穿上看看！”

說着就幫我脫掉那件紅色羽絨服，幫我穿上呢子大衣，我站在試衣鏡前，看着自己恢複後紅潤的臉，在紫羅蘭狐狸毛領子的映襯下愈發顯得年輕漂亮起來，孩他爸又幫我換掉老棉鞋，給我穿上黑色高跟鞋，這一換更加有氣質了，原來女人是可以這樣美麗的嗎？我在心底偷偷地說。

“等暖和了帶你去理發店再把頭發燙一下就更好看了，以後一定讓你過得舒坦點兒，回去就搬到咱們的大房子住，再也不住小店的吊床上了，手術成功回來是幸運的，如果不成功的話，我蓋起的新房這麼多年你居然都沒享受過，我會後悔終生。”孩他爸流着淚滿含歉意地說。

“唉，我終于穿上呢子大衣了！結婚時候沒有給我買，這個時候給我買還不晚。”我岔開話題對他說。

“哪曉得我媽那個時候說話不算話？婚後把買大衣的錢要回去了，知道她這樣我随便買一件大衣也不至于讓你失望，算了，現在買的比以前的還時髦好看呢，沒什麼可後悔的。”孩他爸安慰我說。

我看着他滿足的表情，心裡不是滋味，我知道他根本不是找什麼朋友打折買的衣服，隻是怕我心疼錢罷了。為了讓我開心，也兌現自己的承諾，他傾其所有，為了他這份真誠，我會無怨無悔的跟他好好過下去，我說不準這是不是愛情，我們從來也沒有說過一句“我愛你”，覺得這些話好空洞，更是羞于出口。

我開玩笑說：“又花光了所有錢，你不後悔嗎，你不怕我穿得漂亮被人拐了？”

他笑着說：“怕什麼！女人穿得好也是給男人長臉，說明她的男人有本事，能掙到錢！哈哈！”

随着身體不斷康複，我又可以出去掙錢了，但是孩子們又長大了，各方面都要花錢，便又舍不得買衣服了。從箱底拿出十年前的舊衣服，重新整燙一下，買個胸花、絲帶綴上，便又成了新衣服，鄰裡的媳婦們有的會效仿我的穿着，開心地說：“省錢的舊時裝！”

一晃，已經年過半百，似乎被剝奪了買衣服的權利，孩子們遇到好看衣服就給我買，根本穿不完，我看着他們買的衣服不順眼，覺得太年輕化了，穿着像老妖婆，可是孩子們說：“再不老妖婆就沒機會了，身材那麼好，氣質也那麼好，不愛美多可惜啊！”

在孩子們好心“調侃”下，我瞎着眼穿他們給買的旗袍、連衣裙、風衣、大衣等，居然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老去一樣，有時居然在鏡子前臭美扮鬼臉。

這不，孩子們居然又給我了紅絲巾，說衣服也需要搭配，我真的成了老妖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