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特别喜歡吃韭菜,記得小時候的韭菜,炒什麼都好吃,即使是什麼配料都不放,僅僅是一點點的菜籽油,隻要是旺火一炒,芳香四溢,小時候中午放學經過民居時,經常會聞到這獨特的韭菜香味,于是更加的饑腸辘辘,垂涎三尺。回到家裡,遠遠的就能夠聞到舅婆燒的韭菜,那中午飯一定是可以連吃三碗的。
那時舅婆炒韭菜最喜歡放螺絲肉。似乎這樣一放,原本是一個純蔬菜的菜,一下子升級為葷菜了,說起來今天家裡吃飯一葷兩素一湯。而且初春的韭菜螺絲頭更是菜中極品。先說韭菜,吃韭菜是最講究季節的了,有“春食則香,夏食則臭”之說。詩聖杜甫有詩雲:“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 古人把韭菜稱為“百菜之王”,特别強調“春三月食之,苛疾不昌,筋骨益強”。“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初春的韭菜,晚秋的白菜,都是時令味美的蔬菜。初春時節,韭菜最是好吃,又嫩又鮮。特别是清明節是一定要吃韭菜的,據說這樣才能明目。春天的頭茬韭菜一刀下去,那香味已經撲鼻而來,剪下的韭菜嫩得冒水,這樣的韭菜炒出來當然好吃。而秋天的韭菜則要差一些啦,夏天的味道最差,不僅口感差,而且也沒有鮮味。
再說螺蛳,初春是螺蛳肉質最肥美、口感最好的時候,螺蛳經過一個冬季的休養生息和營養蓄積,肉質肥厚,蛋白質含量比其他季節更為豐富,民間素有“清明螺蛳賽肥鵝”的說法。而過了清明節,螺蛳開始為産籽做準備,螺肉肉質開始改變,就再沒有清明節前的味道了。所以,兩者疊加一起,完全可以想見,春天的韭菜炒螺蛳頭是有多麼的好吃了。
頭茬韭菜買回家,洗淨切成每段一寸多光景長短,螺蛳則隔夜買回家,放在木桶裡浸放一天一夜,并在木桶裡滴幾滴菜油,第二天淘洗幹淨的螺蛳就已吐出了體内的龌龊,在開水裡稍微燙一下就取出,切不可燙的時間長,時間一長肉熟就老,且螺蛳鮮味全部跑到開水裡去,那這樣的炒螺蛳就一點意思也沒有了。挑出青殼裡的螺蛳頭,放在碗裡備用。舅婆燒韭菜螺蛳頭,講究的是火候,煤球爐子上的火一定是最旺的,起的油鍋一定要冒青煙,這才倒入螺蛳頭快速的煸炒,迅速把切好的韭菜倒入翻炒,這完全講究的是翻炒的動作快,旺火之下的螺蛳頭和韭菜迅速變熟,倒入些許鹽、糖和味精,稍微倒一點開水,蓋上蓋子焐一會就好起鍋。
這裡的訣竅是:油一定要多一點,水千萬要少一點,因為加鹽以後的韭菜會自身出水,但如果不放一點點水,一是容易炒焦,二是蓋蓋子以後,沒有水分就産生不了高溫的水氣,不容易燒熟菜肴;炒韭菜螺蛳頭時間掌控要得當,短了螺蛳頭不熟容易腥氣,長了韭菜炒爛就失去了新韭特有的香味,還有一點,一定要放一點糖,不是為了增加甜味,而是為了吊出螺蛳頭和韭菜的鮮味,而鹽一定要比平時燒其他菜多放一點,這樣炒出來的韭菜螺蛳頭才油光锃亮、碧綠清香、味道十足,菜未入口,香味已經醉到了一屋吃客。
韭菜螺蛳頭為什麼炒出來特别的鮮、特别的香,從事中醫事業的大哥有他的一套說法:螺蛳性寒,能清心瀉火、清熱除煩,能夠消除血液中的熱毒。屬于菜肴中的至陰菜,韭菜屬于性溫蔬菜,但因為具有助陽補腎的作用,民間向來認為它是至陽菜,所以有“起陽草”、“壯陽草”一說, 這一陰一陽融合的菜肴是否有其獨特的魅力我們無從知道,但我哥哥認為,這陰陽交合形成的和諧和順恰恰成全了韭菜螺蛳頭的鮮美無比。
所以,老祖宗能夠流傳下來如此高深莫測的初春第一鮮的“韭菜螺蛳頭”。那一年,他為了接待好日本京都美食家訪問團來江陰的“揚子江之旅”,和江陰的仰振華等烹饪前輩商量接待菜品,提出了土得掉渣的韭菜螺蛳頭,結果把一群日本朋友吃得贊不絕口,驚歎江陰美食的神奇無比。于是,本是初春家常菜中最普通的東西,一下子就有了天下第一陰陽菜的美稱,成了江陰土菜裡的一絕了。如今高檔酒店裡它也成了一道人人喜愛的時令菜,成為清明前最受歡迎的家鄉土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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