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去卧龍崗請諸葛亮出山的時候,對小童自報家門,說了一大串頭銜:“漢左将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皇叔劉備特來拜見先生。”結果那童子不屑一顧:“我記不得許多名字。”
劉備蟄伏新野的時候,曹操忘了做一件事,那就是報請大漢天子劉協免去其本兼各職——或許早已經免掉了,隻不過是劉備不承認,羅貫中也沒寫而已。
劉備與劉協的叔侄關系,一直有很多人不認同,而且這種不認同也是有根據的:查一查二人的譜系,就會知道劉備不可能是皇叔,但是我們同時還要看到:在有槍就是草頭王的漢末亂世,劉協管劉備叫叔叔,也沒啥不可以的,起碼在當世枭雄眼裡,這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劉備的對手曹操孫權,也沒有指責劉備“冒認皇親”。
我們細看《三國演義》,就會發現曹操并不管劉備叫皇叔,他對劉備的稱呼是“玄德”、“使君”,而江東集團就對劉備比較客氣了,劉備能以四十八歲高齡迎娶孫權的妹妹,就是因為孫家看中了“劉皇叔”的身份:“玄德曰:‘吾年已半百,鬓發斑白,吳侯之妹,正當妙齡,恐非配偶。’範(媒人呂範)曰:‘吳侯之妹,身雖女子,志勝男兒。今皇叔名聞四海,正所謂淑女配君子,豈以年齒上下相嫌乎?’”
在呂範之前,魯肅已經多次稱劉備為皇叔,而諸葛亮更是把皇叔二字挂在嘴上,最後孫權之所以容忍這樁婚事,未嘗不想水漲船高:我妹夫是大漢皇叔,我豈不是大漢國舅?
劉備的左将軍頭銜,一直用到他進位漢中王(諸葛亮曾為軍師将軍署左将軍府事,也就是代劉備行使左将軍職權),他跟孫權劉璋等人互相擡轎子戴高帽子,得到的荊州牧、大司馬領司隸校尉等頭銜,隻是自娛自樂而已,張松獻圖之前,對劉備的尊稱是“劉豫州”。
不管怎麼說,劉備的左将軍、豫州牧,都是曹操推薦、大漢天子劉協任命的,這一點在正史和演義中的記載和描述是基本一緻的,隻有那個“大漢皇叔”有點令人費解:諸葛亮隆中對說“将軍既帝室之冑”,為啥不說“将軍乃大漢皇叔”?
劉備是漢室宗親,這一點毋庸置疑,無論是《三國志》還是《華陽國志》、《資治通鑒》,都有明确記載,真正的漢室宗親劉表劉璋,也跟劉備認了本家,就連曹操也不曾提出質疑,說明劉備這個身份并沒有造假。但是這裡面也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在東漢末年,販夫走卒中也有不少劉邦劉秀後裔,“漢室宗親”已經很不值錢了。
不值錢的漢室宗親無需冒充,而且劉備也不是沒有親戚,他的叔叔劉子敬、同宗劉德然的宗親身份,應該是有據可查的。
雖然有那麼多人可以作證,曹操孫權也沒表示反對,但這隻能說劉備是皇族遠枝庶出,并不代表劉備就是劉協的叔叔,羅貫中封劉備為皇叔(可能也不是羅貫中封的,在宋元時期,劉備就已經是皇叔了),并且開列了劉備家譜,但就是這份家譜出了問題。
咱們今天把劉備的列祖列宗編上序号,然後再跟劉協的族譜進行一下比對,就能看出這兩人的關系了。
據羅貫中描述,曹操領着劉備去見大漢天子劉協,劉備自稱“中山靖王之後,孝景皇帝閣下玄孫,劉雄之孫,劉弘之子也。”于是劉協就命人取來世譜查閱:孝景皇帝(1)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劉勝(3),勝生陸城亭侯劉貞(4),貞生沛侯劉昂(5),昂生漳侯劉祿(6),祿生沂水侯劉戀(7),戀生欽陽侯劉英(8),英生安國侯劉建(9),建生廣陵侯劉哀(10),哀生膠水侯劉憲(11),憲生祖邑侯劉舒(12),舒生祁陽侯劉誼(13),誼生原澤侯劉必(14),必生颍川侯劉達(15),達生豐靈侯劉不疑(16),不疑生濟川侯劉惠(16),惠生東郡範令劉雄(17),雄生劉弘(18),弘不仕,劉備(19)乃劉弘之子也。
咱們再以孝景皇帝劉啟為(1),來看看劉協的譜系:劉啟生長沙定王劉發(2),劉發生舂陵侯劉買(3),劉買生郁林太守劉外(4),劉外生巨鹿都尉劉回(5),劉回生南頓縣令劉欽(6),劉欽生光武帝劉秀(7),劉秀生明帝劉莊(8),劉莊生章帝劉炟(9),劉炟生河南王劉開(10),劉開生解渎亭侯劉淑(11),劉淑生劉苌(12)(襲封解渎亭侯,追谥“孝仁皇”,有皇無帝,是規矩),劉苌生靈帝劉宏(13),劉宏生劉協(14)。
這樣一比較,就知道劉協比劉備大五輩,如果劉協管小自己五輩的劉備叫叔叔,那就不是墳頭改菜園子——拉平,而是有兵的孫子大八輩了。
在後漢亂世,宗親之間的輩分,本來就是一挂亂套,比如劉備和稱劉表為兄,稱劉璋為弟,根本就是按照輩分來排序的——劉備是投靠劉表,隻能自稱小弟,而他入川,屬于“支援”劉璋,自然就變成大哥了。
如果當時執掌西川的是劉璋之父劉焉,那麼劉備見了劉焉,也不會以晚輩自居,他頂多能很客氣地稱劉焉為兄,劉焉還未必敢答應。
這樣一想,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羅貫中把劉備寫成皇叔順理成章,劉協當然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盤:“曹操弄權,國事都不由朕主。今得此英雄之叔,朕有助矣!”
羅貫中學貫古今,他把劉備寫成“皇叔”并列出譜系,也是大有深意的:他就是為了彰顯漢末的混亂和漢室的衰微,如果他不是有意為之,隻需少給劉備編造六位先祖就行了——反正也沒人知道劉備詳細家譜減去幾個,也沒人知道,事實上除了羅貫中,并沒有人寫過劉備的列祖列宗。
劉協的譜系清楚明白,劉備的譜系可以信筆寫來,羅貫中不厭其煩地列出了劉備的十八代祖宗,擺明了是要證明劉協比劉備大五輩:五世祖甘心為侄,漢朝皇帝做到這個份兒上,豈不是恰好證明漢室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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